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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成片成片的马莲花,点缀着这块草原,也点缀着任之良的情思。他走了一段,坐在一片马莲丛中,点了一支烟,慢慢地吸了一口,缓缓地吐出来,青烟在微风中慢慢地飘散,消失在清新的空气中,任之良感觉不妥,他在自己的鞋底上蹭灭烟,放回到烟盒里。他下面是湿漉漉的草地,软软的,散发着沁人心脾的芳香。
他索性躺下身子,望着蓝蓝的天空,思绪万千。上面是蓝天,蓝天是什么?是空气中的微粒折射了太阳的蓝光。因此,空气和阳光,在哺育我们的同时,也给我们创造了美的景色,真应该谢谢苍天!
蓝天之外是什么?他想,是无数的天体和弥漫在天体之间的宇宙粒子,就是因为有了蓝天,阻挡了那些来自宇宙深处的粒子和各种各样的射线,地球上各种各样的生命才得以生存和繁衍,我们这颗蔚蓝色的星球才如此生机勃勃。
星体之外还有一些什么?不知道。科学先驱告诉我们,整个宇宙是由无穷小的超弦子构成的,于是形成了其大无外、其小无内的不同的空间。这些空间同时存在,其内部的折叠和弯曲形成不同空间之间的捷径,但我们目前还浑然不觉,还无法寻找和利用这些捷径来往于各空间之间。
他想,如果某个时刻,人类找到了不同空间之间形成的“虫洞”,摆脱了碳水化合物的束缚,自由地驰骋在广袤的宇宙,在各星系之间自由地穿梭,人类才算真正达到了一个新的时代。
任之良胡思乱想了一阵,感到身子下面有点潮,他翻起身,远远望见了散布在草原上的羊群、牛群和马群,不禁想起杨老四讲的人与狼大战的情景。
自从围猎以后,草原上的狼总是伺机对人和人豢养的家畜发动大规模的进攻,对人类进行无休止的报复。不时有人和畜被狼咬伤或咬死,有时几十甚至几百只狼组成的狼群,把整群整群的羊或马从草场上掳走,然后咬个一塌糊涂。以牧为生的牧民的生存受到狼群的严重威胁。
据杨老四讲,有一天,他那个村子里有一个从旧军队里复员回家的老兵,此人在下山的路上碰到一个狼窝,从狼窝里掏出两只狼崽子,带回去养在家中。当天夜里,几十只狼把他的家院围了个水泄不通,等闻讯赶来的村民搭救,此人全家已被狼咬死,狼群已成功救出自己的孩子,凯旋而归了。村民们发现,这家人的院墙和屋顶被狼挖了好几个洞,狼是从这些洞中悄悄地进去,神不知鬼不觉地袭击了它的敌人,救出了它的孩子。这说明狼是一种高智慧的生物,在与人的战争中,十分讲究战略战术。
人当然是不会任狼宰割的,人们用现代热兵器武装起来,向狼发起了反击。根据杨老四的述说,在狼与人的战争中,狼群中有着高度发达的作战指挥系统、灵敏的通讯联络系统和完善的团队编制体系,在战争进入白热化阶段,狼们运用了运动战、游击战、伏击战、山地战、麻雀战等各种战略战术,表现出英勇善战的品格和宁死不屈、顾强战斗的精神,把万物之灵的人们搞得晕头转向,疲于奔命。这里的人们负出了惨重的代价,对狼发动了一次又一次大规模的围剿,才取得战争的决定性胜利。
任之良想到这里,叹了一口气。他想,现在我们知道,狼也和我们一样,它们的灵魂中有善良的一面,也有凶残的一面。它们有它们的家庭、社会组织和领土主权,有爱也有恨,有自己的价值判断和行为准则。这里原本就是它们的王国,它们在自己的领土上生儿育女,繁衍生息。它们遵循着自然法则,与各个物种友好相处。是人首先向狼发难,在这和平安宁的草原上引发了两个高级物种之间的战争。显然,这是一场不对称的战争,就和美国与伊拉克之间的战争一样,战争的结果是可以预见的,没有什么悬念的。那就是狼类遭到人们毁灭性的打击,它们在付出成千条生命的代价之后,悲壮地退出了这片土地,成为亡国奴,流浪在外。在这片草原上,人们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看不到狼的影子。
后来发现,人们在这场战争中,在遭到狼们沉重打击的同时,还遭到自然母亲的打击,在此后的岁月里,这里的生态平衡被人为打破,两千多平方公里的草原成了老鼠、野兔和旱獭等草食动物的天堂,大片大片的草场被这些动物的洞穴占据,原本繁茂的花草被连根吃掉,裸露的土地受到风蚀水浸,昔日生机昂然的大草原变成一片死寂。经过数十年的休养生息,才恢复到今天的模样,但过去那种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景象,再也不会再现了。
良久,任之良站起身,背着手,漫不经心地往前走去。初秋的草原上,阵阵秋风吹过,有那么一丝凉意。他的脚步不时地惊起草丛中的蚂蚱、蜜蜂、蝴蝶和不知名的昆虫。他不禁打了个寒颤,抖了抖身子,一丝悲情掠过心头。他想,他是这片草原上的不速之客,而它们才是这里的主人。在不远处,他看见了这里的另一类主人——旱獭,它们发现他时,直立起来,机敏地转动着小脑袋,东张西望一阵后,迅速地淹没到花草丛中。
像这样的小生灵,在这片蓝天下不知还有多少。还有寄生在这花草上、旱獭上和各种各样的昆虫上的各类微生物,构成了一个庞大的生物群落,在这个生物群落中,各生物物种存在着什么样的关系,是交换,是战争,还是同生共死?人类对此的认识微乎其微,但有一点似乎是明确的,那就是,它们在为生存而战,在生存斗争中,在不断地改善自身的生存条件,以更好地适应环境,把自己的基因永恒地传播下去。
远处传来牛的吼叫和马的嘶鸣,隐约听到牧人高亢的小曲。你把这样的生活场景浓缩到一张白纸上,我们就可以见到史前人类的生活轨迹了,拿人类的文明史去衡量,是在非常遥远的过去,但拿人类的进化史相比,就像是发生在昨天的事。
是谁主宰着生物的命运,操着生物的生杀大权,让一个物种生息繁衍,而让另一物种灭绝?这一切是必然的,还是偶然事件造成的?人类站在生物进化的顶端,能不能够说,人类的命运已经掌握在自己的手中?答案是否定的,我们不能左右自然演化的历史,更不能创造自然演化的历史。我们的命运仍然操在自然母亲的手中,生活在地球这个小小的摇篮中,母亲小小的失误,就会让我们永远地在这个摇篮中消失,或变成其他什么东西也未可知。走出这个摇篮,还需借助母亲的力量,让我们吃着母亲的乳汁健康地成长,直至能够独立自主地选择自己的生存形态的时候,我们再向母亲说一声再见。
不知不觉中,任之良走进了森林,一股湿润的清新的气息扑面而来。这里生长着茂密的乔木,苍松翠柏,清爽宜人。林间铺满了厚厚的一层松柏针叶,脚踏上去软绵绵的,十分熨贴。任之良走了一段路,坐在一块石头上,贪婪地呼吸着沁人心脾的空气。他突然想到,如果在这个时候,他的对面出现一只狼,它会怎么样呢?它向他扑过来,咬断他的喉咙,一口一口地把他吃掉,还是它睁着惊恐的眼睛,怪异地望着他,友好地跟他打声招呼,然后平静地离去?
他读过不少地方志,了解这块土地的历史。在这片古老的森林里,曾经生活过原始人类,如今,他面对他的远祖曾经的家园,眼前浮现出一幅幅活灵活现的远古人们的生活画卷。那时的人们靠采集和狩猎摄取营养,如今的人们靠种植和养殖摄取营养,这种摄取从本质上讲,没有丝毫的区别,都是通过劳动,从大自然中获取食物,维持自己的生命,养活自己的后代。区别仅仅是手段不同,使用的工具不同,摄取的方式不同。而就是这微小的一步,在人类历史的长河中,走过了数十万年的光阴。从人类饲养第一只家畜,播种第一块土地到如今,人类的一切活动都围绕着如何发明和改进生产工具,提高生产效率,获取更多的生活资料这个轴转动。从来没有离开过这个轴,从人类自身的改造上动过脑筋,做过尝试。如果现在开始,我们做这样的尝试,到我们能够自由地选择自己的生存方式,不知还要走多长的路?
一阵风吹来,任之良打了个激凌。他站起身,往前走了一会就回头了,他不敢再往前走,他怕迷失方向。他想象着,如果他迷失在这片森林里,他将怎样生存下去,直至找到走出森林的路,重新回到牧人的帐篷。那太可怕了,他不敢再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