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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莲芬点点头,抿了一下嘴唇,听说,一年工龄,差不多能卖六千块钱。
要是有这个好事,那我也买断了。赵源说,望着苗莲芬。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呀,赵书记。苗莲芬道,脸上浮出了哭穷的表情,就算你们能源局真有揭不开锅那一天,到时随便倒点儿瓶底油,也足以把我们上江市从南到北、从东到西滋润一遍,我说赵书记,我这话,不过分吧?
苗市长的哈哈,打得很机智,赵源一时语塞。
今天的能源局,减肥减得差不多了,指令性工程越来越没影,那些施工单位不得不国内国外两个市场去找饭吃,一线工人拼死拼活挣来的钱,局里花着花着就手软了,原因是回头一看,吃闲饭的人多啊,要福利的手挡不开啊,成卷成堆的历史遗留问题办起来都得哗哗地数票子,干吆喝,这年头是啥事也解决不了,正在进行中的工龄买断,就是想把一批富余职工打发回家,让他们从根上与企业脱钩。
要说这会儿能源局的日子好不好过,从局人和市人的生存情绪上就能看个八九不离十。早先能源人在市人面前,摆个屁大的谱,脸上也能挤出大阔老的牛气劲,歪瓜裂枣兔子嘴,或是一身毛病的能源男人,面对市里姿色出众的姑娘,往往是使一根手指头,就能把人家的青春勾到被窝里来受用。
而现在可好,局势大逆转,当初满心欢喜嫁过来的上江姑娘,如今虽说大都成了中学生的母亲,可是说翻脸就翻脸,硬着青春不再的面孔,在那些再也风光不起来的能源男人身上找她们的青春后账,离婚变得简单易行,一背身,一开门,一甩腿,一个家庭就在无声无息中垮塌了,过去的一切,随之拉倒!这部分离去的女人,在她们人生的中年时节,义无反顾地把命运格式化了。
赵源见苗市长目光还停在他脸上找事,确切地说,找的是买断工龄的相关信息,于是就找了一个消遣的话题打岔,开口道,苗市长,前些时候,你们市里流传一个段子,不知苗市长听说了没有?讲的是一个双目失明的老太太,有一天对她那至今还在看能源男人脸色过日子的女儿说,香港回归了,澳门也插上了五星红旗,敢问闺女你,啥时候回来寻根呢?
苗市长一笑,正要开口,佳德集团杨董事长的目光就落到了她红润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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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源局的历史,得分三段来说,建局十七年头上,能源局领导层出现空前危机,当时几位部领导的看法也不一致,于是就把能源局这块招牌抡起斧子剁成两半,分解成了能源一局和能源二局。这两块皮连着皮,筋连着筋的招牌,直到赵源来之前不久才合二为一,对接到了一起。
能源局是国有大型企业,现有固定资产一百多个亿人民币,拥有职工和家属二十余万人,下属的处级单位遍布全国十七个城市,在境外的多个国家还设有联络处。上江市是能源局的大本营,说起来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拥有自己的医疗卫生、文化教育、娱乐餐饮、治安机构。在一分为二时期,这些部门之间骨肉情的感觉,虽说比一家人吃一锅饭的时候淡了许多,彼此拆台的事情也时有发生,可是到头来,却也没怎么伤着元气,架子都还撑得住。
在两个局你敲锣,我打鼓的对立时期,苗莲芬与一局局长走得近。两个局合并后,一局局长去了部里赋闲,这样苗莲芬就与原二局局长、现任能源局局长武双的关系,始终处于两层皮的状态,几出联手开发的节目,总是在彩排阶段就把场子排空了,两个人的合作空间越来越狭窄,直到转不过身来,搞得大事小事,公事私事净在嘴巴上你来我往了。
所以赵源的到来,让苗莲芬看到脚底下有了亮儿,未来的路用心走好了,再踏上点儿,那就有可能迈过武双这个说高不高,说低不低的坎儿,重新在赵源身上找回过去与一局局长舒服合作的美妙感觉。
苗莲芬一厢情愿对赵源上劲,大动你有我有全都有的成事心思,说来是源于两个月前,一位国家领导人来上江市视察工作,听取市局两家联席汇报工作。这件事闹出了不小的动静,省里来了一个管工业的副省长,能源部派出了资深副部长吴孚。
那天苗莲芬发现,国家领导人对副省长话不多,倒是跟吴孚有长话短句,还舍得给笑,客气得不行。而吴孚也会借势抬举他身边的人,逮着合适的机会,就把赵源拎在嘴上,无意中这位国家领导人就多看了赵源好几眼。
吃饭时,吴孚还招呼赵源过去凑凑热闹,此情此景让那些贴不上国家领导人桌边的厅局长们看得眼睛热乎乎,心里酸溜溜,苗莲芬感慨得长吁短叹,觉得从秘书这条道走上官场的人,倒是有得天独厚的人力资源优势。
让赵源身上的亮光如此一照,那天苗莲芬心里的数就大了,合计着赶明儿甭管是在直道上走,还是弯路上绕行,可是不能跟这个赵源摆市长的厅局级官架,这家伙的后坠硬实啊!
其实早在苗莲芬还是副市长的时候,赵源就接触过她,那时赵源常陪主管能源局工作的副部长吴孚来上江市,有时办完自家的事,吴孚也去市里照一面。
至于说上江市过去的底细,以及现在的发展思路,赵源心里大体上有数。
上江市距离北京不到二百公里,这一地理优势,正是当年吸引能源局来此安营扎寨的关键所在。
那时能源局在上江一落户,机构就是正局级的架子,而那当儿的上江,只不过是一个吃农业饭的小县城,这二十年来之所以能发展成现在这个规模,由小县城变成地级市,全是因为傍上了财大气粗的能源局,在捞钱上,不管是明面上征收,拐弯抹角卡要,还是厚着脸皮哭穷,甜话舔你扶贫,以及强行联合开发,总之是靠着从能源账号上摘得的钱,把一幢一幢楼房盖起来了,把一条一条宽马路修成了,城区的面积都翻了几番,市政配套设施也日益完善,把小城经济腾飞的口号,一天天变成看得见摸得着的实物,一些从能源局招牌上捞到了政治资本的市领导也都乐乐呵呵,先后去了省城做官。
3
赵源一时抖落不净身上的绯闻,北京的后院起火自然也就是没办法回避的事了。他的爱人秦晓妍,招呼也不打就从北京跑来了。
对于爱人秦晓妍的不请自到,有苦难言的赵源,倒也没显出过多的难堪,他早有心里准备。昨晚十点多钟,秦晓妍打来电话,明明是冲着绯闻吐舌头,却是不挑开了说,弹跳着玩语言游戏,一来二去就把赵源搞麻烦了,撂下一句不怎么中听的话,就把电话掐断了。
然而今天让赵源心里一波三折的是秦晓妍的弟弟秦宇立也跟来了。
赵源被这姐弟二人,堵在了招待所里。
那一刻,赵源先跟秦宇立打了招呼,然后才把别别扭扭的目光落在爱人秦晓妍脸上,嘴唇蠕动了一下。
赵源这一脸不明不白的表情,让心里本来就不得劲的秦晓妍,不由得沉下脸来,挑起目光,直视着他,一言不发。
秦宇立见势头不对,忙插话打圆场,怎么样,他没事吧?美丽的鼻子,还是那么动人,耳朵也还是原装的那个,脸上的东西一样不少,姐你说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秦晓妍不领情,还没好气地瞪了弟弟一眼。
赵源朝着秦宇立干巴巴一笑。
在北京的时候,赵源对秦宇立一直没有好感,说他是个玩物丧志的颓废人。反过来说,秦宇立对赵源也没什么兴趣,数落他是个处处钻营的政客。
秦宇立受过高等教育,毕业于北京一所名气不算太大的大学,学的是计算机专业。步入社会后,他曾在国企和私营企业里领过薪水,稍不顺心就炒老板,声称扛着脑袋,就等于扛着半个中国人民银行,这会儿在中关村一家外资公司打工,月收入一千多美元,月消费一万多人民币,人称月光一簇。他女友成群,但都是谈情不说爱,上床不生育,闲暇好自驾他的标志车到处去游山玩水,截止目前,生活对他最大的诱惑就是去澳大利亚定居,瑞典和冰岛也可以考虑,秦晓妍也曾说过秦宇立是个地地道道玩时尚感觉、玩现代浪漫的问题青年。
秦晓妍举起胳膊,打了个哈欠,这让赵源马上找到了解除尴尬的借口,他对她说,你去洗把脸吧,晓妍,稍后咱们去吃早饭。
西餐吗?秦宇立怪模怪样问了一句。
想吃西餐,你回北京吃去!脸色刚刚好转的秦晓妍,又拿弟弟的这句话跟赵源找事。
秦宇立马上意识到,姐姐这次变脸是变在西餐两个字上,现在西餐就等于是宁妮这个人,于是赶紧打岔道,我散,一个没留神,就把这里当首都感觉了。走走,填肚子去,肚子早饿了!
走出房间,秦宇立给赵源使了一个眼色,哼哼呀呀就先走了。
赵源咽口唾沫,看一眼秦晓妍,若有所思地说,我昨天跟吴部长通话了。这点麻烦事,我早晚会弄清楚的,你先别跟我过不去。大不了再等上几个月,到时DNA,把什么都能说清楚。
秦晓妍这才噘着嘴说,告诉你赵源,你别以为我是主动来找事的,我才不在乎你怎么着呢,这次是乔阿姨让我过来看看你的,她说你来上江时间短,水土不服,怕你受风着凉。我可是跟你把话说清楚,你真要是有啥事,对不起的人不是我,你明白吗?我一个妇道人家,一个小百姓,除了能给你一个丈夫的名份,我还能给你什么?
秦晓妍说的乔阿姨就是吴孚的爱人。平日里,乔阿姨拿秦晓妍当闺女招呼。
赵源点点头,嘀咕道,污染天天在,小人时时有,这是有人看我不顺眼了,觉得我碍事了,想把我撵出上江!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嗳——秦晓妍摇头晃脑说,你赵书记这也算是行了,上江人造你点舆论,都得使用进口原材料,够讲究啊!
赵源噗哧一笑,顺竿爬的表情说,来料加工,也说不定我的工作里有这么一项业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