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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这庭院,广场左边,大教堂左边有一幢矮楼,你可以去那里,先生!”

“手指刀刃舒展开。我缩起身子,但是并没后退,那刀刃突然刺下,戳进了我的胸膛,那痛苦就像冰冷之火,就像医疗激光在切割神经。

“能在那找到爱德华蒙席吗?”

“它朝后退去,手里握着红彤彤的东西,那东西甚至比我的鲜血还要红。我摇摇晃晃,心里带着些许期待,我会在这怪物的手里看见自己的心脏。这是最后的嘲讽——将死之人惊讶地眨着眼睛,鲜血还未从怀疑的脑中流干,就在那刹那之间看见了自己的心脏。

“是,先生。”

“但那不是我的心脏。伯劳握着十字形,我胸膛上的十字形,我自己的十字形,我缓慢死亡的DNA的寄生物仓库。我再次摇晃起来,几乎要栽倒在地。我摸了摸胸脯,手指上覆着一层血,但是并没有出现动脉血血流如注的现象,如此粗野的手术本应是这样的。甚至在我观看时,伤口已经在愈合。我知道,十字形在我的全身上下放射出结节和细丝。我知道没有什么激光手术可以分割那些致命的藤蔓,让它脱离霍伊特神父的身体——或者是我的身体。但是我感觉到感染的伤口正在愈合,内部的纤维干涸、退却,成了内部微乎其微的疤痕组织。

透过倾盆大雨,我瞥到了那光辉灿烂的殿宇。我指着庭院外的那栋建筑物。“那是圣彼得大教堂吗?”

“我身上仍旧带着霍伊特的十字形。但这已经不再相同。在我死后,雷纳・霍伊特会从这复活的肉身中爬起。而我会死去。不再会有保罗・杜雷的越发失真的复制体,不再会有一代代越变越蠢、越来越没生气的杜雷模拟体了。

“是,先生。”

“伯劳没有杀我,但授予了我死亡。

“这里是新梵蒂冈吗?”

“这东西将冰凉的十字形扔进尸山之上,拿起我的上臂,这动作不费吹灰之力就切入了我手臂的三层组织,那些解剖刀轻轻一碰,我的肱二头肌就立刻流出了血。

我让他扫描了我的卡,他马上立正道:“是,先生!”

“它领着我穿越尸山,朝一面墙走去。我跟着它,试图不要踩到尸体上,但是在这急匆匆之下,又不想让手臂被切断,我就没法不去踩到尸体上了。那些尸首溃败成灰。在某一具尸体塌陷的胸腔中留下了我的足印。

传送门在一个被屋檐半掩的庭院内,有所遮蔽,但也是在户外,足够我感觉到这夜、这雨、这冷。尤其是冷。佩森的空气稀薄得只有环网标准的一半,它唯一能居住的高原海拔比复兴之矢的海平面城市高出了两倍。我本想折返回去,不想踏进这黑夜和倾盆大雨之中,但是军部的一个海兵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多用途突击步枪挂在肩上,随时准备扭过来射击,他要求查看我的身份证。

“然后我们来到了那面墙,这一处的十字形突然之间全被扫清了,我意识到,那是某个能量防护着的开口……一个标准的远距传送门,只是大小和形状都不对,但是那晦暗的能量发出的嗡嗡声是相似的。那是帮我摆脱这死亡仓库的东西。

佩森已经入夜,相比复兴之矢的都市之光,这里黑暗极了,而且正下着瓢泼大雨。雨势汹汹,好似一双双拳头正重重地砸向金属,让人情愿蜷缩在厚毯子下面,等待清晨的来临。

“伯劳猛地把我推了进去。”

我朝泰纳点点头,然后走了进去,我有几分想到,自己是否作了一个非常重大的错误决定,没有直接传送回鲸心家园。

“零重力。破碎舱壁的迷魂阵,飘浮着的纠缠电线,就像什么巨型生物的内脏,红光闪烁——刹那之间,我以为这里也有十字形,然后我意识到,这些是垂死的太空飞船中的应急灯。更多的尸体翻滚着擦肩而过,我朝后弹退,在不习惯的零重力下打着滚。这些不是木乃伊,而是刚死之人,刚被杀死的人,嘴巴大张,眼睛膨胀,两肺爆炸,四处蔓延的血云,这些尸体随着空气的随机扰动和破碎的军部太空船的颠簸,正发出迟缓的反应,倒有几分像一个个活人。

“愿上帝保佑你,泰纳先生。”我以前从没说过这句话,如今说了出来,让我感到惊愕万分。我低下头,摸索着拿出悦石给我的超驰卡,敲入了表示佩森的三个代码。从传送门中传来歉词,说此时此刻想传送到佩森是不可能的,最后,它那微型脑袋的处理器终于认出这是一张超驰卡,然后门嗡嗡地出现了。

“我确信,这是一艘军部的太空船。我看见那年轻人的尸体穿着的军部太空制服。我看见舱壁和被炸毁的舱口盖上,书写着军事行话;无用的指令书写在比无用还没用的紧急锁柜上,柜里的拟肤束装和依旧瘪瘪的压力球折叠在架子上。不管是什么摧毁了这艘船,它肯定是像夜晚的天灾一样突然降临的。

尤德拉・巴・泰纳先生笑逐颜开,往后退了一步,因为显出喜色而有点不自在。他跟我握了握手。“不管你去哪里,都祝您好运,赛文先生。”

“伯劳出现在我身旁。

我不知道他说的“他们”是指谁——驱逐者?伯劳教会破坏者?还是暴动分子?悦石和霸主领导人甘愿牺牲那些“第一波”星球。“不,”我说,伸出手和他握手,“我相信他们不会让档案馆被毁的。”

“伯劳……在太空!脱离了海伯利安,脱离了时间潮汐的束缚!这些飞船中,有好多载有远距传输器!

“今晚,环网旅行受到了限制,”他说,“但佩森应该还是可以去的。在野蛮人……不管他们叫作什么……在他们按照预定时间抵达那里前,还有两百小时左右。复兴之矢还剩两倍多的时间。”他伸出手,紧紧抓住我的手腕。通过筋腱和骨头的微微颤动,我感觉到他很紧张。“赛文先生……你觉得他们会烧掉我的档案馆吗?他们会不会将一万年之久的思想付之一炬?”他沮丧地把手垂下了。

“走廊远处,离我五米不到,就有一个远距传送门。一具尸体翻滚着朝它靠近,这年轻人的右臂穿过了不透明场,似乎是在检验对面世界上的水。空气尖叫着从通道中逃逸,发出的悲鸣声越来越响。滚开!我催着那具尸体,但是压力的微变将他吹离了传送门,他的手竟然毫发无损,复原了,但他的脸是解剖学专家刀下的面部模型。

这扇远距传送门同这栋建筑一样古老,传送框被镀金浅浮雕所环绕,那些浮雕现在早已变得苍灰不堪。

“我转身朝伯劳看去,这动作让我转了一百八十度,面对着另一个方向。

“十七当地年,赛文先生。啊……我想,按标准计,是三十二年。我们到了。”

“伯劳举起了我,刀刃撕裂了我的皮肤,将我掷了出去,我开始沿着走廊朝远距传输器飞去。即使我有心改变这条运动轨道,我也无力办到。在穿过那嗡嗡的爆裂传送门前的瞬间,我想象到另一面的真空之地,从九天云霄的坠落,急速的减压,或者——最最糟糕的是——返回到迷宫。

“你在这里住了多长时间了,泰纳先生?”

“但不是这些,我从半米高的地方栽落下来,滚到了大理石地板上。此处,离我们现在这个地方二百米不到,就在教皇乌尔班十六世的私人寝室。巧的是,就在我跌落进教皇陛下私人传输器的三小时前,垂老的陛下已经寿终正寝。这面传送门,新梵蒂冈称之为‘教皇之门’。我感受到由于如此远离海伯利安——如此远离十字形之源——所遭受的痛苦惩罚。但是现在,痛苦是我的同盟,不再统治我了。

中心楼梯都是些毫无亮泽的岩石和锈蚀的熟铁,中心部位是六十米的落差。下面某处一个黑漆漆的走廊上,传来婴儿的号啕大哭声,紧随而来的是一个男人的呵斥和一个女人的哭叫。

“我找到了爱德华。他真是太宽宏大量了,连着几个小时一直听我述说,从来没有一个耶稣会士坦白过这样一个故事。他甚至仁慈地相信了我说的这一切。现在,你也听到了。这就是我的故事。”

“我们这栋楼有自己的传送门,”他说,“跟我来。”

风暴已经过去。我们三人坐在圣彼得穹顶下,坐在烛火边,有好长一段时间,我们都一言不发。

他摇摇头。我意识到,对这个人来说,传送所花费的几百马克,他得花上几周时间才能挣回来。

“伯劳有办法进入环网。”最后我说道。

“为什么不呢?”

杜雷的眼神很冷静。“对。”

档案管理员满脸惊讶。“今晚?在现在这种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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