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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骚》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离骚》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离骚》
《离骚》作于屈原初被怀王疏远或第一次流放之后。忧心如焚,缠绵悱恻,辞意哀伤而志气宏放。这时的屈原希望未灭,心存幻想,切盼怀王悔悟,让他重回郢都,为国效力。这数句诗,将屈原的人格主要特征、困境意识表达得很充分。
屈原陷入困境,导源于楚国陷入困境。
屈原出身楚国贵族,主要活动于楚怀王时期。怀王为太子时,屈原曾长期侍读。怀王即位后,屈原深得其倚重,位为左徒、三闾大夫,“博闻强志,明于治乱,娴于辞令,入则与王图议国事,以出号令;出则接遇宾客,应对诸侯。”(《史记·屈原贾生列传》)屈原仪表出众,风度翩翩。古人是迷信相貌的。相貌或许是命运的一种形式。才华和相貌都会引起他人的嫉恨。屈原在作品中屡屡诉说他为嫉恨所困。
正当中国实现大一统前夕。迅速崛起的秦国,雄踞西北,虎视鹰瞵,有野心有实力有动作。对六国来说,存亡是逼到眼前的现实。国际关系错综复杂。有能力抗衡秦国的是齐、楚,齐国在政治上已显颓势,楚国疆域更广更富庶。“横则秦帝,纵则楚王。”天下不归秦,则归楚。实际上,秦国完成大一统之前,楚国先完成了中国南方的统一。
六国从未有过真正成功的合纵,秦国的连横动作却每每奏效。
已是风声鹤唳的局面。天下大势,屈原看得分明。他的焦虑紧张,由来已久。屈原始终力主联齐抗秦。他屡次出使齐国,都是为了同一目的。可是他的主张与奋斗却一再受挫,楚国逐步陷入为秦摆布状态。屈原亦渐被疏远,直至被流放。楚怀王三十年(前299年),怀王应邀赴武关会盟时被秦扣,三年后客死异国。楚顷襄王二十一年(前278年),秦将白起攻破郢都。据记载,此时屈原绝望,赋《怀沙》,投汨罗江自沉。
春秋战国之诸子百家,早就认可天下必将重新归于一统,形成“新天下”。天下重于国家,是诸子的共识。到战国时,“邦无定土,士无定主”,客卿制盛行,纵横家走俏,朝秦暮楚竟无关人的品质评价。士子们有空前的活动空间。在一个爱国感情相对稀薄的时代,屈原却把自己与楚国命运紧紧绑在一起。
不断有后人这样发问:凭屈之才能,何国不容?何不弃楚而去?屈原不是不明白,而是做不到。屈原并非不认可诸子的天下观,但天下即使不是由楚来统一,也至少要长久保存楚国,这是屈原政治、思想、情感的底线。他融合吸收以儒为主的诸子思想,称道尧舜禹汤,主张仁政,其主导思想是北方的,情感文化却是南方楚国的。作为楚贵族,世代与国家关联极深,本人一度成为政坛中心人物。这一切决定屈原自觉地把个人命运与祖国命运绑在一起。楚国如为人吞灭,在他是不能接受的。举目天下,无处能给他安身立命之感。不是天下不能,是他不能。若能朝秦暮楚,人间必无此屈原。这是解读屈赋,理解屈原异乎寻常感情的基础。
没有任何一部作品能像《离骚》这样,将个人情感、政治际遇、国家命运结合在一起。所谓长歌当哭,《离骚》是也。自成天籁,“自铸伟辞”(刘勰语),《离骚》是也。
“不有屈原,岂见《离骚》?”(刘勰语)没有楚国,亦难见屈原。楚国,屈原,《离骚》,三者可互印互证。“楚,大国也。其亡也,以屈原鸣。”(韩愈《送盘谷序》)楚国之有屈原,不是偶然的。各国亡了就亡了,很快便尘埃落定,惟楚国国亡而“魂魄”在。“楚虽三户,亡秦必楚。”楚人在怀王客死之时就喊出这一口号。六国中为何楚国、楚人特别能“记仇”,特别怀念故国?除了战国末天下大势这一原因外,恐怕还应从文化上找原因。不能不承认,战国七雄中,楚国文化面貌最鲜明最独特。历史果然应验。反秦斗争中,楚人最为踊跃,陈涉首事,以“张楚”为号,项梁从民间找到楚怀王孙重新立为“楚怀王”。汉高祖刘邦曾为项梁部下,还写过楚辞《大风歌》。新兴汉朝对包括屈原在内的楚人表示了特别的尊重。
陟升皇之赫戏兮,忽临睨夫旧乡。
仆夫悲余马怀兮,蜷局顾而不行。
——《离骚》
《离骚》收篇于一场白日梦般的飞升远游。这类似庄子的《逍遥游》。可是当屈原从天界一瞥见故乡,天上的快乐等一切都不复存在,只有故乡,只有魂牵梦萦的故乡。《逍遥游》在想象中完成了对现实的超越,屈原却总是重重地坠落在地。从天空坠落,是屈赋楚辞中一再出现的意象。屈原那里有中国最早最沉重的乡愁。屈原之乡,不是一山一水一村一城,而是苍茫的遍生橘树的楚国。
三
后皇嘉树,橘徕服兮;
受命不迁,生南国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