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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来可以告诉你的。”据称其中一个医生一边摇头,一边这样说。
重来了一次以后,格雷过去宣告犯人死亡,但发现他还活着。医生们也算是行刑组的一员,他们于是建议注射几种药物前后要相隔一定的时间。
而今,38个保留死刑的州都采取注射死刑的方式。1976年以来,被处死的1 045名杀人犯中,876人是通过注射死刑而死的。尽管美国医学会和各州医学协会强力反对,仍有35个州明令允许医生参与行刑。实际上,有17个州——包括科罗拉多、佛罗里达、佐治亚、爱达荷、路易斯安那、密西西比、内华达、北卡罗来纳、新罕布什尔、新泽西、新墨西哥、俄克拉何马、俄勒冈、南达科他、弗吉尼亚、华盛顿和怀俄明——不但允许,而且把医生的参与作为一项规定。为了保护参与的医生,避免这些人因为违反《医学道德准则》而被吊销执照,各州普遍承诺为他们保密,并为他们提供豁免权。然而,还是有个别州要求医生出庭,向社会公众担保行刑程序是合法并且人道的。尽管享有豁免权,其中一些医生还是面临被吊销执照的危险,只是暂时还没动真格的罢了。
各个州都已经发表正式声明,医护人员——包括监狱雇用的医护工作者在内——有权拒绝以任何形式参与死刑执行。但他们还是找到了一些愿意参与的医生和护士。这些人是谁?他们为什么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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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解答这些疑问并不容易。这些医护人员的身份很难确定,一方面州政府不透露他们的姓名,另一方面他们也不愿意讨论自己在其中充当的角色。不过,在我能够接触到的15人当中,还是有4位医生和1位护士答应和我交谈,他们总共协助过至少45次行刑。没有人是死刑的忠诚信徒,参与其中的理由也都一言难尽。大多数人都说,这种角色是不知不觉之中降临到他们身上的。
A医生在他的州里参加过大概八次的行刑。谈起这个话题,他表现得极其不自然。不过,最终他还是同意给我讲述他的经历。
他将近60岁,是一位获得认证的内科和危重症治疗医生。他和家人已经在小城里居住30年了。他非常受人尊敬,当地有名望的人,包括银行家、医生同行和市长在内,身体出了状况几乎都会先来找他。他所在的小城里正好有一座监狱,监狱长又恰好是他的病人。几年前某一天,看病的时候两人聊了一会儿。监狱长抱怨监狱诊所人手不足,问A医生是否愿意时常过去为犯人看看病。A医生答应了。尽管在自己的诊所里他能赚更多的钱——监狱只付给他每小时65美元——但是监狱在社区中也是很重要的部分,而且他觉得监狱长的为人很不错,一个月又只需要去几个小时而已。他很乐意帮这个忙。
就这样过了一两年,监狱长请求他在另一件事情上给予协助。那个州判处了一个罪犯死刑,经立法表决,决定采用注射死刑的方式,而执行地点就在监狱长所在的监狱。他说他需要医生,问A医生是否愿意帮忙。他不用亲自注射,只要帮忙监测心跳和脉搏就可以。监狱长给医生一些时间考虑这个请求。
“我的妻子很不高兴,”A医生告诉我,“她冲我叫喊,‘为什么你想到那种地方去?!’”但他感觉被激怒了。“我了解这些凶手的部分过往。其中一个在抢劫便利店的时候打死了一个有三个孩子的母亲,逃走时还枪杀了一个站在车边的男子。还有一个罪犯绑架了一名11岁的小女孩,实施强奸并活活勒死了她。我并不是死刑的坚定拥护者,但我觉得这类人渣罪有应得。从法律上来说,死刑命令是法庭依据法律发出的。而从道德上,你想想这些人的兽行……”最终他还是决定参加。他说,原因是他只需要帮忙监测,监狱长和社区需要他这么做,况且判决是社会的命令,死刑是对罪犯很合理的惩罚。
第一次参与行刑,他奉命站在一块幕布后面,从一部心脏监测器上观察死囚的心率。在玻璃窗另一面的见证人看不到他,死囚也看不到他。一名行刑人员在犯人身上置入两根静脉导管,另外有人接连把三种药物注射进去,不过他看不到那人的样子。他看着监测器上原本正常的心率慢了下来,然后波形变宽。药物的毒性发作,犯人的心率先是呈现出高耸的波峰,然后是颤动的微小尖峰,最终由于心跳停止变成一条平缓、一动不动的直线。他等了半分钟才向另一位医生示意,那位医生走出去,把听诊器放在犯人已经没有心跳的胸口上,听了30秒钟,然后告诉典狱长犯人已经死亡。半小时后,A医生结束了任务,他从侧门出去,穿过外面的人群,走到停车的地方,开车回家。
接下来的三次行刑里,他们都碰到了麻烦。一个犯人浑身都是肥肉,还有一个曾经是静脉注射吸毒者,第三个更糟,又胖又有吸毒史,因此很难找到静脉插入导管。行刑人员用针头戳了一次又一次,半小时也没成功,只得放弃。这可是监狱长事先没预料到的问题,他知道A医生在这方面是个老手,于是问他是否能帮忙试试。
“可以,让我看一下。”A医生决定帮忙。
这就是一个转折点,但他当时并没有多想。他认为,他在那儿就是提供协助的,他们遇到了困难,所以他就搭把手。他可没想过其他的事情。
他告诉我,在其中两名犯人身上,他找到了合适的静脉,插入了导管。但另外一个他怎么也找不到。大家都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他觉得自己有责任解决问题。犯人的情绪也很平静。A医生还记得犯人跟他说:“换了他们,永远也找不到那根静脉。”这话几乎算是对他的安慰了。他决定从中央静脉插管进去,直接连到胸腔。人们一顿忙乱,开始到处找工具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