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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社会科学家并不总是只研究国族范围内的社会结构。但关键在于,他们一般都会觉得,即使是更小或更大规模的单位的相关问题,也需要以民族国家为框架来梳理。而其他“单位”会很容易被理解为“前国族的”或“后国族的”单位。原因就在于,虽说国族单位当然也可能“属于”某个“文明”,这通常意味着它们的宗教制度是某个“世界宗教”的制度,但是这种“文明”的事实同其他许多事实一样,也可能意味着可以由此衡量今日民族国家的多样性。不过,在我看来,当“文明”被像阿诺德·汤因比这样的作者使用时,范围过大,笼统含糊,无法作为社会科学的首要单位,难以成为“清楚明白的研究领域”。
每一门社会科学都是由某种思想方面的内部发展所塑造的,同时也都受到制度方面的“偶然因素”的决定性影响,它们在西方诸大国各自受到不同路径的塑造,就清楚地揭示了这一事实。包括哲学、历史学和人文学<a id="noteBack_3" href="#note_3">[3]</a>在内的业已确立的学科,它们的态度是宽容抑或漠视,往往影响着社会学、经济学、人类学、政治学和心理学等领域的形貌。事实上,在某些高等学术机构里,是否具备这样的宽容,已经决定了社会科学有没有作为学院系科而存在。例如,在牛津大学和剑桥大学,根本就没有“社会学系”。<a id="noteBack_4" href="#note_4">[4]</a>
在我们这个时代,社会结构通常是在一个政治国家下组织起来的。无论从权力的角度来看,还是就其他许多引人关注的方面而论,社会结构最具包容性的单位都是民族国家。纵观世界历史,民族国家现在成了主导形式,也因此成为每个人生活中的主要事实。民族国家既分裂又组合着全世界各“文明”、各大洲,程度不一,方式多样。它的扩散程度,它的发展阶段,就是理解现代史的重要线索,现在则成了理解世界史的重要线索。政治、军事、文化和经济诸方面的决策手段和权力手段现在都是在民族国家内部组织起来的。绝大多数人的公共生活与私人生活所处的一切制度和特定情境,现在都被组织进了某一个民族国家。
过分拘泥于社会科学的系科化蕴含着危险,危险就在于人们会随之假设,经济、政治及其他社会制度各自都是独立自主的系统。当然,如前所示,这项假设一直被用来建构一些“分析模型”,往往还真的非常有用。有关“政制”和“经济”的经典模型或许真的近似于19世纪早期英国的结构,尤其近似于美国的结构。它们被一般化,并被固化为学校中的院系。实际上,放眼历史,要解释经济学与政治学作为专业的理由,在一定程度上必须结合现代西方世界的某个特定历史阶段,其时每个制度性秩序都被宣称是个自主领域。但显而易见的是,一个由各自主制度性秩序组成的社会的模型,当然不是社会科学研究所使用的唯一模型。我们不能拿这一个类型作为我们整个学术劳动分工的合适基础。对于这一点的认识,正是目前推动人们致力于统合各门社会科学的原因之一。无论是在研究的理想设计中,还是在学院课程的计划中,好几门学科,如政治学与经济学,文化人类学与历史学,社会学和心理学的至少一个重要分支,都在发生着相当积极的融合。
二
各门社会科学的统合一体,也引发了学术上的一些问题,主要牵涉到特定社会和历史时期下各制度性秩序之间的关系,如政治秩序与经济秩序,军事秩序与宗教秩序,家庭秩序与教育秩序。如前所述,在实际研究时,这些都是重要的问题。这几门社会科学之间的关系造成了不少实际的困难,牵涉到课程体系的设计、学术生涯的筹划、语言运用上的混乱,以及各领域研究生毕业时要面对的既有就业市场。社会科学的研究要统合一体,面临的一大障碍就是针对单一学科的入门教科书。相比于其他任何学术产品,教科书最频繁地进行“领域”的内部整合和边界划定。很难想象有比这更不合适的场合了。然而,就算生产者和消费者只是出于短期目的,教科书批发商们却在这产品里有实实在在的既得利益。随着教科书的整合,整合社会科学的尝试倒也有所进展,但与其说是问题与主题的整合,不如说是观念与方法的整合。与此相应,各自独立的“领域”这个观念的理据,与其说是切实牢固的问题范围,莫若说是虚有其表的“概念”。话说回来,这些“概念”难以弃之不用,我也不清楚未来是否还是这样。但我觉得,在学院系科的世界里会有机会,一旦时机成熟,某些结构性的趋势将会征服那些仍旧囿于其专业化情境中的往往抱残守缺的人。
回顾历史,社会科学家最关注的是政治制度和经济制度,但在军事制度、亲属制度、宗教制度、教育制度等方面也有众多研究。这种分类的根据是制度总体上履行的客观功能,简单明了,虽然只是假象,但毕竟方便合用。如果我们搞懂了这些制度性秩序是怎样彼此关联的,也就搞懂了一个社会的社会结构。这是因为,“社会结构”这个观念最通常的用法,指的就是这个,就是根据各自执行的功能来分类的各项制度的组合。基于这种用法,它就成了社会科学家所使用的最具包容性的操作单位。有鉴于此,社会科学家最宽广的目标就是逐一理解社会结构的组成要素和总体上的多样性。“社会结构”这个术语本身的定义就五花八门,其他术语也会被用来定义这个观念。但如果牢记情境与结构之间的区别,再加上制度的观念,那么无论谁碰到社会结构这个想法,都不会不明白。
与此同时,可以肯定,还是有许多社会科学家认识到,只有更明确地承认社会科学的共同宗旨和任务,才能在“各自的学科”里最好地实现自己的目标。对于做实际研究的个人来说,现在已经完全有可能忽略系科的“偶然”发展,选择并塑造属于自己的专业,而不会遇到系科方面的太多障碍。如果他开始切实感受到意义重大的问题,满怀热情要去求取答案,往往会被迫去掌握某些观念和方法,而它们只是碰巧出自这几门学科中的某一门。对他来说,没有任何社会科学专业会在任何重大思想意义上是一个自我封闭的世界。他还会逐渐认识到,事实上,他在做的是社会科学,而不是任何一门具体的社会科学。无论他在研究中最感兴趣的是哪一块社会生活领域,概莫能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