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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历史上那么多伟大的领袖、思考者都纷纷“到那荒野里去”,随后便有了新的灵感,制定全新计划,从此改变世界?因为在那里,他们看到了事物的全貌,理解了在烦琐生活中思考不到的更大的一面。随着周围的噪音渐渐减弱,他们终于能倾听渴望已久的声音了。
天体物理学家奈尔·德葛拉司·泰森认为人与宇宙的二元性是一种和谐关系——你既可与之相关又可与之无关。他说道:“当我抬头看向天空时,我知道自己很渺小却又很伟大。我的伟大在于我与这宇宙相连,这宇宙与我相连。”这种感觉没有错,只是别忘了哪个才是更浩大更久远的存在。
创意来自对外物的接受和认可,来自承认地球绝不仅仅围着自己转。
这些时刻让我们感到世界的辽阔。白驹过隙之间,哪有自我的容身之地?正如爱默生所说“每一个现行的人都是他的祖先留下的印记”。先人是我们的一部分,而我们是过去的一部分。正视自己所扮演的角色,并从中领悟。像缪尔站在阿拉斯加的冰川上,感受这令人战栗的力量。是的,我们是如此渺小,不过是伟大宇宙和万物演化中的那么小小一粒。
放弃自我——哪怕只有短暂的一刻——其他事物的轮廓就会渐渐清晰。扩大眼界,才能看到更多。
试试看:走上一片古代战场或具有历史意义的古迹,看看那里的雕塑。你会发现多少个世纪过去了,人的样子竟鲜少改变。过去是这样,未来也将如此。许多年前,一个伟大的人站在这片土地上,一个无畏的人在这里死去,一个残暴的帝王生活在这座宫殿里……在你之前,有数代人早就来到过这里。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可悲的是,大多数人已经与过去和未来渐行渐远。猛犸象还活在这颗星球时,第一座金字塔正在建造之中。而克里奥帕特拉与我们相距的时间竟然比她和那些闻名世界的金字塔更短一些。英国工匠在特拉法加广场为树起纳尔逊纪念柱和那四只青铜狮子而打地基时,竟在同样的地点上发现了几千年前漫步于此的狮子的化石。就在最近,有人发现尽管遥隔几个世纪,巴拉克·奥巴马和乔治·华盛顿的双手竟能通过六个人的传递而握在一起。今天,我们能在Youtube上看到1956年哥伦比亚广播公司(CBS)一档叫做“我有个秘密”的电视节目中一个男人与著名女演员露西尔·鲍尔共同出镜。他的秘密是什么?林肯在福特剧院遇刺时(1865年),他刚好就在现场。英国政府近日刚刚还清从18世纪20年代以来,在南海泡沫、拿破仑战争、奴隶制废除以及爱尔兰马铃薯饥荒中欠下的债务——同样,这也说明哪怕在21世纪,我们仍然与已经过去的18、19世纪紧密相连。
所以啊,难怪成功是空虚的。难怪我们如此精疲力竭。难怪一切都枯燥乏味,曾经激励我们的能量再也无处可寻。
伴随能力和天赋的进步,我们开始觉得自己与众不同——毕竟生于一个前所未有的幸运时代。就算是仅仅五十年前的照片,还都只有黑白两个色彩,也许那时的世界在我们眼里也是黑白的吧。真的不同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那时的天空和现在一样蓝(也许某些地方还要更蓝一点);那时的人们像现在的我们一样会流血,会脸红。我们和过去的人一样,和未来的人也一样。
然而一旦失去与比自身更广阔的世界的联系,灵魂就自此缺了一角,再也不得完整。就像我们生活在传统之中,却又一味逃离,不管是简单的一件物品、一项运动,还是血缘亲情或家族联系。自我让人看不到这世界从何而来、以何为美。它遮住了我们的眼睛。
“等你坐到我的位置上,就知道保持谦虚有多难了。”拳王默罕默德·阿里曾经这样说。呃,好吧。成就斐然的人更难在自我主义的影响下逆风而行。但当你独自躺在安静的感觉剥夺箱<sup><a id="noteref_2" href="#footnote_2">[2]</a></sup>里时,脱离自我就简单了很多。就像夜深人静时孤单行走在海岸上,一侧是无垠的黑暗的海水。海浪击打在脚边,水声如此嘹亮——此时此刻,你很难不感到渺小和谦卑。
物质上的成功最能消磨回答这些问题必需的精力。此时的我们忙碌,焦虑,为他人背锅,承担无端的压力;承担管理者、被依赖者,甚至是被疏远者的角色。积累财富的同时,还被告知我们很重要,很有权力。自我试图让我们相信只有成为众人焦点才是有意义的。
我们需要主动去感受宇宙中的共情。布莱克有一首很著名的诗,开头是: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堂。掌中握无限,刹那是永劫。这便是我们所追求的一种先验的境界,让渺小的自我在其中难以生存。
这个瞬间,他体会到斯多葛学派所倡导的“共通感”—— 一种与宇宙万物的相连。法国哲学家皮埃尔·哈道特认为这种感受就是 “置身海洋般的无拘束感”<sup><a id="noteref_1" href="#footnote_1">[1]</a></sup>。此刻仿佛隶属于某个更大的环境中,意识到“人类的那些事不过无穷大中的无限小”。正是在这些瞬间,我们感到自由,得以思索一些更重要的问题:我是谁?我在做什么?我在这世界上扮演怎样的角色?
你会因外界环境和力量而深感不安,要提醒自己和凌驾于自己之上的一切抗争是毫无意义可言的。将自己置于无限之中,不再有意识地与世界脱离。相反,要更努力地融入现实:在我之前,万物奔腾如洪流,却极少得以沉淀和留存。
我们感知到生命的动,这无差别、普遍之美丽:不知疲倦的潮汐起伏涨落,轻轻舔舐海岸。水面下成群的暗紫色红藻随波浮荡,那里是鱼儿觅食的地方。湍流股股,在瀑布的撞击下激出丛丛白浪,那么丰沛,那么迅急,分散成无数支流蜿蜒流向山峰耸立的远方。太阳洒下湿漉漉的光,养育着茂密的森林,蜜蜂倾巢而出,像密匝匝的快乐的旋风。空气中舞动着雾一样的虫群。从树梢顶向远眺望,绿草如茵的山脊上遍地都是野山羊。熊纠结在浆果丛里,貂、海狸和水獭在河岸、湖边晒太阳。印第安人和冒险家朝着从没有人来过的道路上试探前行;鸟儿返巢,喂饱嗷嗷待哺的小嘴——遍地,遍地,遍地都是鲜活的美丽、昂扬的生命、欣喜的生机。
让这种感受长久地陪伴着你吧。每次自以为不可一世时,都要记得你是多么渺小。
1879年,环保领袖、探险家约翰·缪尔开始了他前往阿拉斯加的旅程。当他到达今天已广为人知的阿拉斯加冰河湾地区考察峡湾和岩石景观时,心中忽然腾起一股猛烈的情感。作为一个热爱自然的探险家,在这一刻盛夏中的极北地区,他感到整个世界都按照统一步调缓缓运动,仿佛眼前就是完整的生态系统和鲜活的生命轮回。从这一刻起,他和他的团队决定“与世上万物同感共鸣,重拾热爱自然之心”。应该感到庆幸的是,缪尔随后在工作日记中提到了这个与大自然心灵相通的美妙时刻。在他之后再也没有其他人品味过如此天人合一的和睦。
<a href="#noteref_1">[1]</a>海洋感(oceanic feeling):最早由罗曼·罗兰在1927年提出。弗洛伊德在同年著作里将这种感觉解释为一种仿佛在海洋里的、无拘无束的自我消解感。
——伊瓦格里厄斯·泊恩太格司
<a href="#noteref_2">[2]</a>感觉剥夺箱:在感觉剥夺治疗里使用的柜式器械,内部恒温、密闭、隔音,能够剥夺有机体受到的外界环境刺激。
遁入空门的感觉就像和所有人脱离,又和所有人和睦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