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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者不言,言者不知。
——老子
1934年加利福尼亚州州长大选前夕,著名的现实主义作家、政治激进分子厄普顿·辛克莱做出一件令人咋舌的举动。他在选举前出版了一本小书,题为《我,加利福尼亚州州长,将如何结束加州的贫穷》。在书中,他用过去时态,语气坚定地介绍了一些还没有最终通过的政治策略。
这一行动显然不是传统竞选的套路,看来辛克莱是想动用自己的笔杆子功夫。身为一名作家,他最清楚自己的独特优势,即通过笔墨和大众交流。这本书面世之前,辛克莱的竞选战况本就不容乐观。而观察家们发现,这本书对辛克莱本人,而非选民,带来了即时的影响。他的朋友、加州新闻记者凯利·麦克威廉在事后回忆这次竞选败北:“其实厄普顿已经知道自己要输了,但好像对竞选的结局不怎么关心。似乎在他栩栩如生的想象里,自己已经是‘加利福尼亚州州长’……既然这样,干吗还要为选举费心思呢?”
辛克莱书市得意,政坛失落,最后以近二十五万票的差距落败(这几乎是总票数的10%),在堪称美国首次现代选举的大选中输得惨不忍睹。显然,他把大话说早了。竞选还没结束,猖狂言论就提前放出。本想大干一场,为自己吹下的牛好好奋斗,谁料这个愿望却被现实击得粉碎。大多数政客倒不会像辛克莱一样写书立传,但他们也同样有言早于行的毛病。
尽管祸从口出,但所有人都难以抵抗这种诱惑——以空谈来取代实干。
打开社交网站,你会发现不管是微博还是微信都在问你:“有什么新鲜事想告诉大家?”“拍一张照片,开始记录你的生活。”……邮箱的收件箱、手里的智能电话、每读完一篇文章后、最下方的评论框,等等,等等。
大幅的空白祈求你用观点、图片或者一段故事来填满——你打算做什么、应该做什么、能够做什么、希望做什么,都拿来说说吧。科技无处不在,或摇尾乞怜,或暗暗试探,只想从你嘴里套出更多的言论。
如今,我们在社交媒体的表现主要是正面的。它满足了每个人炫耀的梦想,更多是“快来听听我活得多好!快来看看我有多牛”。然而,真实的情况在其中已经不见了踪迹:我很害怕。我在挣扎。我陷入了迷茫。
在道路的起点,行路的人都兴奋又紧张。渴望从外界获得更多慰藉,却从来不会自我取暖。人人都有阴暗面,虽然远远算不上作恶多端,但说到底还是想少出力,多得利(或者其他奖励)。这个阴暗面,就是自我。
艾米丽·古尔德正是这样一名可怜的受害者。她是一位作家兼八卦网站Gawker的前任博主,简直像热播美剧《女孩们》中的主角汉娜·霍瓦特的现实版。经历了两年辛苦创作后,她的小说出版了。尽管拿到六位数的稿酬,可她仍然活得像一只困兽。为什么?因为她的生活“被网络塞得满满当当”。
说句老实话,我现在已经想不起自己在2010年做了些什么。大概是一遍一遍刷微博,刷朋友圈。没挣到几个钱,却觉得自己一直在工作。我试着通过好多方式说服自己,这种网络依赖症没什么大不了。我是在建立自己的品牌——写博客也算创作吧,把别人的文章增增减减,拼拼凑凑,勉强也可以说是创作吧。这就是我2010年唯一的“创作”了。
艾米丽的故事其实也是我们多数人的真实写照:每当开始一项大任务时,我们的第一反应都是恐惧与迷茫。看似手头一分钟都不闲着,但其实根本没有开始正经工作。艾米丽的写作任务就是这样被拖延着,整整一年。
谈论写作并不难,和艺术、创造、文学相关的事听上去也很有意思吧?可一旦俯身书案开始工作,事情就变得困难起来了。艾米丽不是第一个遇到这种事情的人,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最近有一本新书上市,名字就叫《我在写小说》,书里搜集了作家们在社交网络上的各种帖子,他们一边喊着“我要写小说”,一边显然并没有真正动笔。
写作很难,其他创造性的工作也是同样。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眼睛直勾勾的;生手头材料的气,也生自己的气:材料不够充分,自己又不够优秀。不过,哪有工作不棘手呢?不管是编写程序代码还是钻研一门手艺,过程都艰难又痛苦。随口说说呢?倒是来得轻松愉悦。
大家似乎都认同沉默即软弱。被人忽略无异于下了地狱(对于自我主义者,好像确实如此)。所以我们说、说、说,仿佛嘴一闭上,生命也就停止了。
其实,沉默才是力量——尤其在我们刚刚起步的时候。存在主义的代表人物、丹麦哲学家克尔恺郭尔为我们敲响警钟:“但凡需要说出来的不过只是闲言碎语,挤占了有益言谈的空间。对空想发表空谈,便透支了行动的力量。”他刚好也是现代媒体(报纸)的反对者。
这就是祸从口出啊。大家不断谈论自我,就连小孩也会唧唧喳喳地互相八卦。大多数人都成了江湖骗子、营销高手。然而真正稀有的是什么?是沉默。是一种远离喧嚣的本领,超脱世俗的存在。当信心和力量停下来,喘口气,这个短暂的歇息就是沉默。
谢尔曼恪行着自己的那套规矩:“除非万不得已,别给自己所想所做找原因。因为说不定过了一阵子,你就能想到一个更好的理由了。”美国前棒球、橄榄球运动员博·杰克逊还在奥本市的时候,最想达成的两个目标,分别是拿到美国大学生橄榄球最高奖项海兹曼奖,以及率先被选入美国国家橄榄球联盟。他都跟谁说过自己的目标呢?只有他的女朋友一人。
和到处乱说的人相比,沉默者不仅更具备策略上的灵活性,还掌握了一种心理战术。诗人赫西俄德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所以他说:“一个人最宝贵的财富就是惜字如金。”
说与做消耗同样的能量,说得多了自然就做得少了。研究证实,虽然目标的可视化非常重要,但一旦过度就很难分辨幻想和现实了。遇到困难时,人们都喜欢大喊口号,空谈计划,殊不知这样会遮挡我们的视野,妨碍我们实现突破。在花了那么多时间空想和空谈之后,难免会开始相信自己离目标近了一步。而更糟糕的是,未来万一遇到了难题,我们甚至能冠冕堂皇地把责任一丢,因为“我们已经努力过了,可还是不管用”。
任务越困难,结局越不确定,多言的代价就越大。它引诱我们脱离现实,消耗我们用来战胜“阻力”的必要能量——按斯蒂芬·普莱斯菲尔德的说法,这种阻力妨碍我们的创造性表达。成功需要百分之一百的精力,而多言则零零散散地不断消耗。
多言的诱惑很难抗拒,特别是压力袭来或任务繁重的时候。在实现目标的阶段,一路的阻力是抑郁和痛苦的源泉。而“说”简直像天然的心理治疗,不光自言自语,还要给别人絮絮叨叨。“我刚刚花了四个小时把我的计划说了一遍耶!这难道不算什么吗?”很抱歉,真的不算。
工作的本质就是痛苦挣扎。耗费心力,削弱士气,让人恐惧——即使不总是这样,起码在创业维艰的时候要面对这些。我们用说的方式来填补空虚,减少不确定感。“空虚,”马龙·白兰度(如果说这世界上还有不爱张扬的明星,那一定就是他了)曾经说道,“大多数人都害怕它。”在自我经年累月的谎言下,人们觉得空虚与沉默成了侮辱和挑衅。这种感受是有害无益的,因为最伟大的艺术和成就却往往来自同空虚周旋的过程。善待空虚,不要急于摆脱它。真正的问题是,在挑战降临之际——涉足新领域、开始创业、拍电影、拜师学艺等等——你会选择直面那种挣扎,还是以空谈的形式来逃避?
想想看,一个时代真正的“声音”从来都不称呼自己为“声音”。实际上,他们都是惜字如金的。不管是一首歌、一篇演讲、一部著作,哪怕这声音微弱,都能听出其中的专注和力量。
他们在一角默默耕耘;他们将内心的涌动以作品的方式呈现,并且最终归于沉默;他们在行动之前从不谋求认可;他们说得少,做得多。和那些聚光灯下侃侃而谈的人相比,工作早已占用了作秀的时间。等到他们的话语有了分量,这也是他们争取而来的。
做与说,一方生存一方必亡。这就是它们之间唯一的关系了。
在别人口若悬河、相互安慰的同时,请你避开喧嚣,暗自努力。闭上嘴——是嘴,还是消耗精力的无敌黑洞?——看看未来会发生些什么,看看你会变得多么优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