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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沉默的郭松龄大怒道:“这时你还不认罪?把他拉出去砍了!”传武一把薅住刘根儿的脖领子问:“刘根儿,你真干了?真的吗?”刘根儿说:“连长,我是杂货铺刘掌柜的儿子,我要报仇!”郭松龄说:“我们东北军,是东北百姓的子弟兵,任务就是保境安民!我们不是土匪!毁我军名誉,搅百姓不安,罪不容赦!”郑团长说:“朱连长,你疏于管理,属下军纪松弛……”郭松龄打断他,问传武道:“你就是朱传武?鼎鼎大名啊,进过关没有?”传武说:“俺是从关外来的,也入关打过段祺瑞。”郭松龄略一点头,问郑团长:“在霸县,指挥一个排掩护了全团安全后撤的是他吧?”郑团长说是,郭松龄说:“一会儿收拾东西跟我走吧,当我的卫队副队长。”传武一面点头一面又试图为刘根儿说话,郑团长喝道:“你别不知好歹,郭副司令念你旧日军功,给你一次机会。他刘根儿败我军威,罪不容赦!”刘根儿一脸凛然说:“连长,请替俺照顾好爹娘,刘根儿感激不尽。”郭松龄看在眼里,道:“是条汉子!你父母我会有交代,但你死罪不可免!”
家菜馆前厅里,顾客不少,跑堂的在给各桌送酒上菜。传文拿着一张蘸了糨糊的大红纸从后屋进来,贴在墙边,纸上写着:“取满汉全席之精粹,集地方风味之特色。本菜馆推出满汉呈祥,一任新老主顾品尝。计冷菜三十六道,热菜七十二道……”传武进来看见了,对大哥道:“啊,真热闹呀!”传文乐道:“老二回来了!快去屋里。”
朱传武正要迈入门槛,那文赶上来。传武站住说:“嫂子,有事儿呀?”那文不好意思地说:“那啥,嫂子有啥不妥当的地方,你多担待点儿。”传武被她说糊涂了问:“我刚回来,你让我担待啥呀?”那文说:“要说吧,也不全怪我,秀儿她也太不小心了,你说你都啥样了,你自己也该注意点儿呀……”传武说:“嫂子你说的啥呀?”
那文说:“不过呀,眼下她挺好的,小月子也是月子呀,我把她侍候得白白胖胖的了。”朱传武愣了说:“小月子?”那文说:“我也知道,你媳妇怀上孩子不容易,可赶上了……”传武说:“什么?她怀孩子了?”那文说:“啊,小孕了……咋的?你不知道她怀孕了?”传武愤怒地咬着牙关。也巧,秀儿端着一大盆刚洗完的衣服进了院,正准备晾晒。传武怒气冲冲地走到她身边。秀儿高兴地说:“你回来了?”传武脸色铁青说:“回屋去!”秀儿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问:“咋的啦?出啥事啦?”传武压着嗓音说:“听着没?回屋去!”秀儿只好愣愣怔怔地跟着传武回了屋。那文看见了,心里头一合计,突然全明白了,暗叫声“不好”,忙快步奔向婆婆的房间。
屋里,传武怒视着秀儿,秀儿不知所措说:“干啥呀?回来就狠叨叨的,我也没惹着你呀。那个小布人,我再没扎,扔了……”传武说:“少扯用不着的!你马上滚出我们老朱家!”秀儿说:“我咋的啦?你让我滚?”传武说:“你自己干了啥你不知道啊?以前,我对不住你,今天我给你留个脸。你自己打个包,悄悄走,麻溜走。别给我们老朱家丢人!”
秀儿说:“谁给你们老朱家丢人了?”传文说:“还非得让我挑明吗?”秀儿说:“你说!你说!”传文说:“那好,我问你,我从来也没碰过你,对吧?那你咋就怀孕了?你跟谁怀的孕?”秀儿说:“我哪怀孕了?”传文说:“你还想蒙我?你小产,大嫂还侍候过你呢!”秀儿说:“哎呀娘啊,我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了!”
文他娘推门进来说:“有啥洗不清的!秀儿,别怕他,有我呢!”传武说:“娘,我们俩的事儿,你别管。”文他娘说:“我偏管!干啥呀?回来你就撒野?呜嗷叫唤,反了天啦你!”传武说:“娘,你不知道,她……”文他娘说:“我什么不知道?我知道你不是个东西!秀儿是我的好儿媳妇!”传武着急,又说不出口。
文他娘说:“她怎么的啦?她不就是怀孕了吗?”对娘这么冷静的话,传武深感意外,说:“娘,她,她都怀孕了,你还她怎么的啦?她怀的不是我的孩子!”文他娘说:“我知道不是你的孩子。”传武更加惊诧。文他娘说:“是个小枕头!”说完忍不住笑了。
传武愣了说:“什么?小枕头?”文他娘说:“是我让秀儿假装怀了你的孩子。”传武哭笑不得说:“娘,你这是……”文他娘正色道:“我是替秀儿抱不平!你知道不?你冷落她,妯娌们笑话她,她心里委屈,觉得矮人家半个头,还不兴我编出小戏让她乐乐?秀儿应名是你的媳妇,可你把她……你呀,说你什么好呢……”秀儿一头扎在文他娘的怀里,哽咽起来。
晚上全家难得团圆,朱开山举起酒碗说:“来,老二回来了,咱全家好久没聚这么齐整了,都喝点儿——都喝啊!”传武说:“爹,娘,我这次到关里,说不定啥时候回来,我敬二老一杯,祝二老健康长寿!”朱开山说:“我们好着呢,我们担心的是你。”文他娘说:“是呀,这仗咋老打呀?让人提心吊胆的,还能不能消停过个日子?”朱开山说:“张大帅也真是的,东北地盘这么老大,还嫌不够。”
传武喝完,又倒一杯,举起说:“大哥,三弟,大嫂,弟妹,我是个不孝子,谢你们替我尽孝了!”那文说:“哎呀,我们可没做啥;就是做了,也是应当应分的呀!”传杰对传文说:“大哥,你看二哥是不是跟从前不一样了,变得会说话了!”
传武喝干了酒,要坐下,文他娘说:“哎,你还没敬你媳妇呢!”秀儿忙说:“娘,我不用敬。”文他娘说:“你怎么的?你缺胳膊少腿了?”传武说:“一家人,还敬个啥呀?”朱开山说:“我们不是一家人哪?你不都敬了。”文他娘说:“老二这话没毛病,人家两口子关上门儿,就是一个小家,就是一家人。哎,老二,今晚儿可得在家住一宿。”传武面露难色道:“不行,队伍半夜就开拔,我一会儿就得走。”文他娘不高兴了说:“这家不是家呀?屁股没坐热乎就走了?”秀儿低声说:“娘,让他走吧,官身不由己呀。”全家人听了一时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