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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味楼挂了灯笼,结了彩绸,一派喜庆气象。餐厅里摆了寿案,贴了寿联。朱开山六十六大寿的宴席好不隆重。
已经酒过三巡,绍景有些醉了,朝朱开山说:“老爷子,作为晚辈,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他指着头上的电灯说:“这是什么?”那文说:“电灯呗,这还用问,你是喝大了。”绍景问那文说:“电又是从哪来的,你知道吗?”玉书接上说:“你问我呀——发电厂!”绍景问玉书说:“发电厂是怎么发电的?”玉书说:“蒸汽涡轮机呗。”绍景又问道:“蒸汽从哪来?”秀儿说:“这俺知道,蒸汽,不就是水开了,冒的那股气吗?”绍景说:“水又是用什么烧开的?”朱开山迸出个字:“煤。”绍景高兴地一拍桌子说:“煤!对,老爷子高见。眼下,是工业时代,干什么都少不了煤,无论是建城市、开工厂,你说哪样……”
朱开山摇摇手笑着截住他,说:“绍景,听明白了,你这是绕着弯说开矿,劝我投资,对不对?你们开煤矿,朱家什么事都不做说不过去,这样吧,我这面搭上个传杰给你做个帮手,于情于理总可以了吧!”绍景说:“老爷子,你不要小看了开煤矿这件事。中国有三大煤矿,抚顺煤矿现在叫日本人抢去了咱不说,热河的开滦煤矿,山东的枣庄煤矿,你知道都有哪些人入股吗?说出两个你都能吓得一跟头——黎元洪、徐世昌,人家可都是当过民国大总统的人物啊!”朱开山笑了笑说:“这样的大人物咱比不了。”绍景说:“那咱就讲小人物,咱这条街上的大小掌柜们和民国大总统比应该是小人物了吧!可是这一回哪个不是挤着抢着要入伙办山河矿。传杰,俺三哥,在你眼前更是个小人物了吧?为了办矿,他把四味楼都押上了……”朱开山一惊说:“你说什么?”绍景一下子反应过来,知道自己说漏了嘴,支吾着说:“我是说啊……三哥,那天你怎么和我说的?”
传杰赶忙接过话头说:“爹,那天,大伙们一块商议投资开办山河矿,我说这事得问问俺爹,俺爹要是答应了,哪怕是把四味楼押上都没有问题。”传杰又转向绍景说:“绍景,俺爹没答应这个事,你能这么胡说吗?”绍景尴尬地笑了,说:“喝多了,喝多了。老爷子,我自罚一杯。”
生子不知从什么地方跑过来,擎了个杯子说:“爷爷、爷爷,我来敬你: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绍景说:“生子,你这套词好是好,就是太旧了点。”生子小脖一梗说:“嫌乎旧了,那俺就来个新的,昨晚才学的。”那文说:“生子,一边去。这不是你说话的地方。”生子不听那文的,指着朱开山,开口说道:“这个老头不是人。”满桌子的人全惊了,街面上的宾客们更是唬得合不上嘴。只听生子又说:“他是神仙下凡尘。”大伙笑了,齐赞生子聪明。玉书说:“下面呢?”生子说:“孙男嫡女全是贼。”大伙又愣了,绍景说:“生子,你把自个儿都骂了!”生子做了个鬼脸,抓过个寿桃来,朝朱开山跪下,献上寿桃,大声说:“偷来蟠桃献至亲!”众人无不笑得前仰后合,齐声称赞。秀儿问生子说:“生子,你跟谁学的呀?”文他娘说:“还能跟谁学,你嫂子呗。”桌上的人又笑了。
寿宴兴尽,几个子女簇拥着朱开山和文他娘,将老两口送进房间。见儿女们走了,朱开山说:“文他娘,你没觉着,四味楼开始晃荡了吗?”文他娘说:“你是喝多了,脚底下发软。”朱开山说:“你不信是不是?睁大了眼,走着瞧吧!”
传杰、那文、秀儿、玉书又悄悄进了传杰的屋。传杰说:“老爷子是铁了心不掺和开矿的事了,下面咱怎么办?”秀儿说:“早点把抵押四味楼的事和爹说了吧,本来这事咱办的就欠思量。”玉书抱怨道:“什么都不怨,就是咱爹老了!”那文说:“眼下是不大好收场了。咱爹也怪了,这么好的事情怎么就醒不过腔来了呢?”传杰说:“我看,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瞒下去,不和咱爹咱娘说,也不能和大哥说,大嫂,你看这么办行吗?”秀儿插嘴说:“瞒,瞒到哪天是个头啊?”那文说:“老三的主意我看行!秀儿不是问哪天是个头吗?只要咱们几个不走漏风声,老爷子要弄清底细也得个时日。到那时候煤矿办起来了,红火了,整天成大包的银子往家里进,老爷子能不高兴?到那时候就是个头!说不定,老爷子还能摆上酒席感谢咱们有先见之明,押上了大赌注呢!”
那文回了自己屋,传文问她:“你跑哪去了?”那文说:“不是送咱爹咱娘歇息吗!”传文说:“我看你变了?”那文说:“是老了,还是少面了。”传文指了指那文的胸口说:“是你的心变了。你成天和传杰都鼓捣什么?当我不知道?”那文啐他一口说:“什么意思?还我和传杰鼓捣什么,你们不在家这些天,有些事情,我们不得在一块商议商议啊?到你那张臭嘴里就成了鼓捣,呸!幸亏你们是亲兄弟,要是换成了别人,你还不知能喷出什么粪来!”传文说:“你别瞎扯乎,老实说,传杰是不是把四味楼抵押了?”那文心里一惊,却故意顶着传文的脸说:“对,抵押了!还赚了十大包银子,都叫我和传杰藏起来了,藏哪了,就不告诉你,除非你把我这口牙都敲碎了。”
传文碰了一鼻子的灰,转过身一个人讪讪地脱衣上床。那文宽了衣服,凑到他身边,脸上堆着笑说:“我看你这些日子瘦了,也黑了。”传文说:“劳累的呗,回老家又修房子,又开坟圹。”那文说:“今晚上,就让我好好犒劳犒劳你。传文,自个儿的老婆能和你二心吗?”传文听着老婆的话,心里那点儿不快像给熨平了,不觉心花怒放,和那文温存着。那文顺势说:“就算老婆做了点儿背着你的事,你也不该往心里去。”传文推开她说:“这么说,你到底还是做了背着我的事?”那文笑着说:“你说呢?谁的心里还没藏个小茶壶?”传文摇头说:“不行,你得把那个小茶壶打碎了,我看看里面是什么?”那文说:“不用看哪,里面装的东西,都是为了你,为了咱这个家。”传文说:“这个话怎么讲?”那文说:“朱家的产业,将来还不是你朱传文说了算啊!”传文说: “对呀,这趟回老家,咱爹把这话挑明了。”
第二天一清早,玉书摸到后院,见秀儿在帮着伙计们择菜。玉书凑过去说:“二嫂,你可真勤快,一大早就在这了。走,有件事和你说。”说着拽起秀儿就走。秀儿说:“你和我说明白干啥啊。”玉书说:“回屋换件衣服,今儿我领你上俺学校看看。”秀儿说:“俺又不是孩子,上学校去看什么?”玉书说:“老在家待着,你就不闷?散散心呗!”
秀儿答应了,回屋换了那件传武捎回来的旗袍,跟着玉书喜气洋洋地往外走。那文从餐厅里出来,招呼着说:“秀儿,真打扮成官太太了,上哪儿这是?”秀儿笑着说:“玉书叫俺和她上学校去。”那文说:“上那去干什么?”玉书笑着说:“请秀儿去当老师。”秀儿说:“别听她的,就是去看一看。”那文说:“好啊,出去走一走,比憋在家里强。”
传文也起来了,遇见玉书和秀儿,狐疑地看着她俩,嘴上打了招呼,心里又犯了嘀咕,一转身进了爹娘的屋。传文见爹娘都在,压低了声说:“爹、娘,俺有件事不得不说给你们听了。”文他娘说:“一大早,什么事?你这么惊兮兮的。”传文说:“爹、娘,传杰他们指定背着咱们做了什么事!”文他娘说:“至于吗?抵押四味楼的事,传杰昨个不都说明白了吗?”传文说:“昨晚上啊,那文告诉我,她和传杰他们有背着我的事。她可从来没说过这样的话,这不叫人划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