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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开山和传杰爷儿俩坐着说话。传杰说:“爹,一郎能会是日本人打进来的吗?”朱开山说:“你不觉得奇怪吗?火车皮那是满铁说了算的事,一郎一个小小的商人,怎么一出马就办下来了?山河矿要进新设备,一郎怎么一下子拿出了那么多的钱,他有这个财力吗?还有一郎要真是在满铁有靠得住朋友,怎么这回提高铁路运价的事,他办不了啦?”
传杰说:“一郎不正在跑这件事吗?”朱开山说:“放心吧!他跑不下来了。下面恐怕他是要演新戏了。”传杰说:“你是说他撤股?”朱开山说:“撤股还好了呢!怕的是他买那些退回来的股!他手里的股份一旦超过了五成,也就是百分之五十,那山河矿就再也不是咱的了。”传杰说:“爹,真有这么严重吗?”朱开山说:“三儿,是时候了,该瞪眼珠子。”传杰说:“爹,你说咱该怎么办?”朱开山说:“头一条,必须查清楚一郎哪来那么多资金,如果那些钱不是他的,他不撤股,咱也得给他清出去!他更别想再收购股份了。”传杰说:“如果那些资金真是一郎自己的呢?”朱开山说:“你就相信你爹吧,那是不可能的。”传杰说:“那怎么查啊?”朱开山说:“我想了,叫你大哥办这个事,行不行?”传杰说:“行啊,饭庄的事叫大嫂先管着呗!”
朱开山说:“事不宜迟,我叫你大哥明天就动身去天津,不管用什么办法,哪怕是给管事的花上两个钱,也得查清楚一郎的钱是从哪来的?”传杰说:“我看行,要不然,一郎这面总是个谜。爹,你还得和俺大哥说,查一郎的事,谁也不能告诉。”朱开山说:“是啊,连你娘都不能交实底,就说老家那面有点事叫传文回去一趟。”
一郎带上礼物来森田府邸致谢。森田问他:“听说,朱开山家的大儿子离开哈尔滨了?”一郎说:“是的,我听说他回老家了,回去修坟地。”森田阴森森地笑了起来,反问道:“你相信吗?”石川一边说:“也许朱开山老家真的有什么事了。”森田说:“此种时刻脑袋还是不要太简单,朱开山很可能是起了疑心。”一郎说:“疑心?”森田说:“是的,怀疑你的资金来源。”一郎说:“老前辈,你是说俺大哥,不,朱家老大去了天津查我商社的账?”森田点点头说:“不得不这么想,石川,你马上去天津撒开我们的人,盯住东胜商社,寻找朱家老大,务必将他堵住。”
石川说:“堵住以后怎么办?杀掉吗?”一郎忙说:“别杀,朱家老大挺老实的。”森田说:“据我所知,他喜好钱财,也喜好权力。”一郎惊道:“老前辈,你怎么知道?”石川说:“总裁自有总裁的办法。”森田思量着说:“朱家老大或许还是个可用之人。”一郎说:“就是胆子小点。”森田说:“这样就更好了。石川明白我的意思了?”石川点头说:“明白了。”森田说:“那赶紧办去吧。”
传文到了天津住下,去东胜商社转悠了几遭,看出是一个陈先生管事。这个陈先生五十开外,面容清瘦,行事干练。这天,传文以谈生意为理由把陈先生约了出来。
酒过三巡,两人已经都有些酒意。传文说:“陈先生,再来一盅,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咱们是朋友了。”陈先生说:“老弟,你请俺喝这么多酒,不光是生意上的事吧,还有什么事?”传文一笑说:“上回忘问你了,听口音你也是山东人,老家哪个县的?”陈先生说:“淄博,陈家庄。”传文说:“俺老家是明水的,和淄博也就隔百十来里地,咱也是老乡啊!来,为老乡再来一盅。”两人喝下一盅。传文说:“听说你们大掌柜的桂一郎也是山东人?”陈先生说:“他哪是山东人,日本人,鬼子!老弟,有什么事你实说吧!能帮不能帮,俺总得尽到老乡的情义。”
传文沉吟一会儿,四下看了看,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悄悄塞到陈先生手里。陈先生摊开手一看,眼前一亮——竟是一根金条,他手不由哆嗦了说:“老弟,你这是干什么?”传文说:“陈先生,这还只是订金,事成之后,还有三个。”陈先生说:“老弟,你不把实话说了,连这个俺也不敢拿。”传文说:“实不相瞒,俺家是开煤矿的,哈尔滨的山河煤矿你知道吧?那就是俺家的。你们家大掌柜往俺家矿上投了钱,那钱多得吓人,俺家老爷子怕那不是你们东胜商社的钱。”陈先生压低声说:“前天俺这面又进了九十万元。”传文说:“从哪打来的钱?”陈先生说:“森田物产的,说是这笔钱也要往你们山河煤矿打。前面已经往你们山河煤矿打过两笔了。”传文说:“都是森田物产的钱吗?”陈先生点头说:“俺东胜商社哪有那么多资金?”传文说:“老哥,能不能把这些账的原始单据抄一份给我?”陈先生说:“老弟,不是我不帮忙,这件事不好做啊!我就是账房的一个科员,能看到这些账就不容易了,别说腾出手去抄。”
传文又掏出一根金条,塞他手里说:“老哥,知道你不容易,再加一根。明天抄不来,那就后天,后天抄不来,就大后天,只要能抄来就行!”陈先生揣好金条说:“你这么大的情义,老哥只好尽力了。”
文他娘在床上翻捡着几件旧衣服,那文风风火火地进来说:“娘,四味楼翻天了!”文他娘说:“翻什么天,不就是矿上的人在议论事吗?”那文说:“哪呀,是股东们吵闹着要撤股份呢!”文他娘放下手里的活儿说:“这可是大事,你爹什么意思?”那文说:“他能答应吗?正僵着呢!”文他娘起身说:“那咱可得去看看。”她下炕穿上鞋。那文问:“娘,你翻出这些旧衣服干什么?”文他娘说:“秀儿都有四五个月身孕了,我寻思给她做点月子里用的东西吧!”
一屋子的人,有站的,有坐的,正围着朱开山、传杰、绍景闹哄着,一郎也在其中。绍景说:“我说咱大家伙有话慢慢说,当初咱们可是一条心要把煤矿办起来呀!”一股东说:“当初,当初谁知道有今天?”刘掌柜说:“俺不要红利了,打掉牙往肚子里咽,返还本金就行了!”传杰说:“诸位是不是再等几天,让矿上想想办法。”另一个股东说:“什么办法,你们能想出什么办法?矿上停工都大半个月了,也没见你们有什么办法!”传杰说:“矿上有矿上的难处,也想把本金返给你们,可是一时拿不出那么多现金来。”又一股东说:“钱都哪去了?”传杰说:“大家也知道不是进了不少的新设备吗?”
朱开山示意大家安静,说:“大家是不是再挺几天,山河矿的事情已经惊动奉天的少帅了,少帅说他这几天忙,等腾出空来,就帮咱解决。”绍景说:“要说怕亏本,最害怕的应该是一郎了,他是山河矿最大的股东,可是人家一声也没吱啊!大家伙能不能跟人家一郎学一学。”一股东说:“一郎,一郎是什么人谁不知道?是朱家的干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