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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十点,他们行驶在文图拉高速公路上,高速公路从圣费尔南多谷底穿过后远离市区。博斯开车,他们往西北行驶到文图拉郡,行进方向与大部分车辆相反,将河谷里有如脏奶油般的烟雾抛在了后方。
他们准备前往查理连。去年FBI只大略查过梅多斯和查理连的监外培训项目,埃莉诺认为梅多斯在离开查理连近一年后才犯下银行盗窃案,因此查理连的重要性微乎其微。她表示联邦调查局要求调阅梅多斯的档案副本,但未调查与梅多斯同时期参与培训的其他释前人员,博斯认为这是个错误。他告诉埃莉诺,梅多斯的就业记录显示银行盗窃案是长期计划的结果,说不定计划正是在查理连构思成型的。
博斯出发之前打电话给梅多斯生前的假释官戴瑞·史莱特,想了解查理连勒戒所的基本概况。史莱特表示那地方是一个蔬果农场,其所有人与经营者是一位退伍后重获新生的陆军上校。他与州监狱和联邦监狱签订合同,接收即将释放的犯人,唯一的条件是他们必须为越战老兵。史莱特表示要符合这个条件不难,和美国其他州一样,加利福尼亚的监狱内越战老兵人数不少。他还说,前陆军上校高登·史盖尔不在乎越战老兵因何种罪行入狱,只想给他们机会改过自新。包括史盖尔在内,查理连共有三位工作人员,一次只接收二十四人,平均每个人的停留时间是九个月;他们从早上六点到下午三点在菜园里工作,中午休息用餐,一天的工作结束后,有一小时的心灵交谈聚会,然后是晚餐及电视时间,熄灯之前还有一小时用来祈祷。史莱特说史盖尔会通过人脉关系,为准备好重新踏入社会的老兵们安排工作。六年来,从查理连出去的人再次犯罪的比例只有百分之十一,这结果令人佩服,甚至总统来到州内为最后的竞选宣传活动拉票时,也在演讲中特别赞扬。
“史盖尔是英雄,”史莱特说,“并非因为他在战地功勋盖世,而是因为他退伍之后的付出与贡献。他经营查理连,每年送走三四十位犯人,而其中只有十分之一的人之后会再次犯罪回到监狱,这可以说相当成功。联邦和州里的假释委员会,还有很多典狱长,都相当尊重他的意见。”
博斯问:“这是否表示他可以自行挑人进入查理连?”
“或许不是挑选,不过人选的确必须由他认可才行,”假释官说,“现在他声名远扬,正在服刑的越战老兵都知道他这号人物,那些人会自动与他联络。他们写信或寄《圣经》给他,打电话找他或请律师联络他,通过各种方式,希望得到史盖尔的接纳。”
“梅多斯也是通过这方式进入查理连的吗?”
“据我所知应该是。在我成为他的假释官时,他已准备进入查理连了。你可以打电话到特米诺岛联邦监狱,请他们查阅档案,或者找史盖尔谈。”
博斯边开车边转告埃莉诺他与史莱特的对话,除此之外,遥远路途上两人经常保持沉默。博斯一再思索着昨晚她来访一事。她为什么会来?他们驶入文图拉郡之后,他的思绪回到案件调查上并问了她几个问题,那是他昨晚阅读档案时发现的疑问。
“为什么他们不偷主保险库?西部银行有两个金库,一个是保险箱金库,另一个是银行存放现金钞票与自动取款机票盒的主保险库。犯罪现场报告表示,两个金库设计相同,保险箱金库较大,但它们的地面强化防护结构一样。因此梅多斯与其同伙大可挖掘地道到主保险库,进入之后拿到现金立刻离开,根本不需要整个周末冒险待在里面,也不需要一一撬开保险箱。”
“或许他们并不知道两个金库结构相同,或许他们以为主保险库较难攻破。”
“但是我们假设他们在行动之前已对保险箱金库有某程度的了解,既然如此,为什么他们对主保险库没有相同程度的了解?”
“主保险库不对外开放,因此他们无法了解里面的情况。我们相信他们其中一人在保险箱金库租了保险箱,然后进入查看了环境,当然,使用的是假名。反正重点是,他们事先只能掌握其中一个金库的内部结构,或许这就是原因所在。”
博斯点头说:“主保险库内有多少现金?”
“具体数额我也不记得了,在我给你的报告上应该有。假如没有,数据可能在联邦调查局的其他档案内。”
“但应该更多,对吧?主保险库内的现金肯定超过他们从保险箱盗走的两三百万美元财物。”
“或许是吧。”
“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如果他们攻入主保险库,白花花的钞票一堆堆、一袋袋就在眼前,想拿多少就拿多少。如此一来事情简单多了,更省事,而且说不定可以捞到更多钱呢。”
“博斯,这是马后炮。谁知道他们行动时对金库有多少了解?或许他们以为保险箱内的财物更值钱。他们下了赌注,却赌输了。”
“或者可能赌赢了。”
她转头看他。
“或许保险箱内有我们不知道的物品,或许有人损失了财物却未报案。他们认为保险箱才是更有利的目标,因为那些物品的价值远高于主保险库。”
“如果你指的是毒品,答案是没有。我们也想过了,我们请缉毒署带缉毒警犬嗅了一遍被撬开的保险箱,完全没有毒品的痕迹。然后警犬嗅了未被撬开的保险箱,结果在其中一个较小的保险箱内发现了。”
她笑了一下,又说:“警犬一嗅到毒品就开始抓狂,我们钻开那个保险箱,找到一袋五克的可卡因。这个倒霉鬼将可卡因小心翼翼地藏在银行保险柜,却因别人正好抢了同一金库而遭殃。”
埃莉诺再次笑了,博斯觉得她笑得很勉强,此事根本不好笑。“反正呢,”她说,“此案被联邦检察官打回,检察官表示我们搜证方式不当,未取得搜查令就撬开当事人的保险箱,这侵犯了他的权利。”
博斯开下高速公路,进入文图拉镇,往北行驶。经过十五分钟的沉默后,他说:“尽管警犬确认过了,我仍认为可能有毒品,那些警犬并非绝对可靠。假如毒品包装得很严密又被盗贼偷走,根本不会留下痕迹。只要有几个保险箱内放的都是可卡因,他们这一票就没白干。”
她说:“你接下来想问的是银行客户清单,对吧?”
“没错。”
“嗯,我们花了好一番功夫查过了。我们彻底调查每位客户并追查他们宣称存放在保险箱内财物的购买来源,但并未因此逮到窃贼,倒可能为银行的保险公司省了几百万理赔金,因为有些客户报失的财物根本不存在。”
他驶入加油站,以便拿出座椅下方的地图集,找到前往查理连的正确方向。她则继续为FBI的调查做辩解。
“缉毒署查过保险箱客户清单上的所有姓名,结果一无所获。我们通过犯罪情报系统过滤这些姓名,查到其中几个人有犯罪记录,但都不是重罪且年代久远。”她再次发出短暂的假笑,“租用其中一个较大保险箱的客户于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因持有儿童色情刊物被判刑,在索勒达监狱蹲了两年。银行盗窃案发生后,警方与他取得联系,他表示最近才清空保险箱,因此并无任何财物损失。
“但听说这些恋童癖绝对无法割舍私人收藏,包括儿童照片和影片,甚至是有关儿童内容的信件。而且根据银行记录,在盗窃案发生之前两个月内他并未进入过银行保险库,因此我们猜测他保险箱内装的是私人收藏。不过呢,那和盗窃案无关,我们目前追查过的一切都与案子毫无关联。”
博斯在地图上找到方向后驶出加油站。查理连位于郊区。他回想她方才提到的恋童癖一事,觉得不太对劲。他在脑海中反复思索,却想不出所以然。他决定暂时搁下,改问另一个问题。
“为什么被盗财物无一寻获?所有珠宝、债券和股票至今毫无踪影,只有一只手镯出现,甚至其他没有价值的东西也全无半点影子。”
“他们可能打算先按兵不动,等待危机解除,”埃莉诺说,“这正是梅多斯被做掉的原因。他未遵守约定,在大家确认危机已解除之前就典当了手镯。他们发现他变卖了手镯,他不肯透露买方,他们逼他开口,然后杀了他。”
“碰巧是我接到了出勤电话。”
“不奇怪吧。”
“整件事有些地方说不通,”博斯说,“我们猜测梅多斯生前遭到了虐待,对吧?他说出了他们要的信息,他们在他手臂上注射过量的毒品,然后到当铺拿走手镯,对吧?”
“没错。”
“但这说不通,我找到了他藏起来的当铺收据。也就是说他并未将收据交给他们,因此他们不得不闯入当铺拿走手镯,为了掩盖真实目的也顺带拿走其他许多‘废物’。我的问题是,假如他并未将收据交给他们,他们是怎么知道手镯下落的?”
埃莉诺说:“我猜他告诉他们了。”
“我不这么认为。假如他透露了手镯的下落,为什么不连收据一并交出?他保留收据也没有用。如果他们真逼他说出当铺的店名,肯定也会拿到收据。”
“因此你的意思是,他还没对他们透露半点消息就断气了,而他们早已知道手镯典当之处。”
“没错,他们虐待他是想拿到收据,但他就是不肯屈服,因此他们杀了他。然后他们弃尸并搜了他的住处,但仍未找到当铺收据,因此他们用下三烂的做法打劫了当铺。问题是,假如梅多斯并未透露典当手镯的地点,他们也没找到收据,他们是怎样得知手镯下落的?”
“博斯,这全是你的臆测罢了。”
“这就是警察的工作。”
“我不知道答案,有几百种可能。他们可能跟踪了梅多斯,因为他们不信任他,或许因此见他进过那家当铺,总之有几百种可能。”
“他们可能跟内部某个人打过招呼,姑且说是个警察吧,这人在当铺每月交给警局的清单上发现了手镯,然后通知了他们。当铺的典当物品清单会发到区内的各个分局。”
“我认为这完全是无稽之谈。”
他们抵达目的地,博斯在入口处刹住车,门口的木牌上写着“查理连”的字样,还画着一只绿色的雄鹰。大门敞开,他们沿碎石路驶入,道路两侧是泥泞的灌溉渠;道路将农场一分为二,右侧是西红柿园,左侧则飘来胡椒的香气,前方有铝合金板搭起的大谷仓和一座牧场式的大平房。博斯见屋后有一片牛油果树林,他们驶入牧场屋舍前方的圆形停车区内,博斯将引擎熄火。
一名男子来到前门的纱网处,围着白色围裙,围裙和他剃得光亮的头一样干净。
博斯问:“史盖尔先生在吗?”
“你指的是史盖尔上校吧?他不在。不过快到用餐时间了,到时他会从田地里回来。”
男子未邀请他们进屋乘凉,因此博斯和埃莉诺回到车内等。几分钟后,一辆布满灰尘的白色小货车驶来。驾驶座车门上印着一个大大的字母“C”,里面是一只雄鹰。有三个人从前座下了车,另外六人从后车斗鱼贯下来,他们动作迅速地朝牧场屋舍前进。这些人看起来都是三四十岁的年纪,他们身穿绿色军裤和白色T恤,汗流浃背,没人绑头巾、戴太阳镜或者卷起袖子,所有人的头发都不到一厘米长,白皙的皮肤晒成棕色,有如上了色的木头。开车的人身穿同样的制服,但比其他人至少年长十岁,他停下脚步,让其他人先进屋。他走近时,博斯猜他年纪约莫六十出头,但体格几乎不输年轻小伙子,微亮的头顶上极短的发丝已泛白,皮肤晒成胡桃色,手上戴着工作手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