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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斯梦到丛林。梅多斯在那儿,博斯相簿里所有士兵都在那儿。他们环立于叶子覆盖的壕沟底部的孔洞周围。在他们上方,丛林树梢顶端悬着灰雾,空气静止且温暖。博斯拿相机拍摄地鼠们,梅多斯表示打算进入地道内,从光天化日之下进入幽深黑暗之中。他透过相机镜头看着博斯说:“哈伊罗尼穆斯,别忘了你的承诺。”
博斯说:“和无名氏押韵。”
博斯还没来得及让梅多斯别走,他就已跳入洞内消失无踪。博斯冲到边缘往下探,但什么都看不见,唯有墨般的黑暗。一张张脸庞变得清晰,然后又倏地隐入黑暗之中,那是梅多斯、鲁克、刘易斯和克拉克。接着他听见后方传来声音,他认得那声音,但找不到对应的脸庞。
“博斯,醒醒啊,我得和你谈谈。”
然后博斯意识到肩膀传来一阵刺骨的痛,剧痛从手肘延伸到脖子。有人轻敲他左手,轻轻拍着,他睁开眼,是杰里·埃德加。
“你醒了,这就对了,”埃德加说,“我时间不多,门口看守的人表示他们可能随时抵达,而且他快交班了,我想赶在长官们抵达之前先和你谈谈。我本来昨天就想来,但这地方挤满了西装笔挺的联邦调查局探员,而且我听说你整天昏迷,神志还不太清醒。”
博斯只是望着他。
“通常在这种情况下,”埃德加说,“最好是表示什么都不记得了,随他们去猜测。我的意思是,你中枪了,他们总不能说你说谎不记得任何事情吧。身体受到极度创伤时,大脑会关闭,我在书上看过这种说法。”
此时博斯明白自己身在医院,于是开始环视四周。他注意到五六只插了花的花瓶,而且病房内有股甜腻的臭味,他也注意到自己的胸膛与腰间绑上了限制行动的束带。
“你在马丁·路德·金医院,呃,医生说你已脱离险境,不会有事了。不过他们仍得在你手臂上动点手术。”埃德加压低声音说悄悄话,“我偷偷溜进来的,我想护士正好交班。在门口负责看守的警察是威尔榭辖区的巡逻警员,他正打算卖房子,肯定听说了卖房子是我的副业,所以让我通行。我告诉他,假如他让我进来五分钟,我只抽他两个百分点的佣金。”
博斯仍未说话,他不确定是否有办法开口,他觉得仿佛飘在一层空气上。他无法专心聆听埃德加的话语,他提到的百分比是什么意思?而且他为何在华兹附近的马丁·路德·金-德鲁医学中心?他记得在陷入昏迷之前人在贝弗利山庄,在地道内。按理说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医学中心或希达西奈医学中心更近一些。
“反正呢,”埃德加继续说着,“我只是希望在联邦调查局那些西装笔挺的探员到此想办法整垮你之前,让你先尽量了解整个情况:鲁克死了,刘易斯死了,克拉克情况不乐观,还在加护病房插管靠机器延长生命,而且听说他们让他继续呼吸纯粹是为了取用他的器官。一旦需要器官移植的人排好队,他们就会拔掉呼吸器。想想看接收那浑蛋的心脏或眼球或其他器官是什么滋味?反正呢,如我所说,你应该不会有事。不论如何,你那只手臂肯定能让你拿到百分之八十的伤残津贴,绝对没问题,因公差遇险,这下子你吃穿不愁啦。”
他对博斯微笑,博斯则茫然地望着他。博斯喉咙很干,终于试着开口说话时声音也很沙哑。
“马丁·路德·金?”
声音有些虚弱,不过勉强还可以。埃德加从床侧茶几上的水壶里倒了一杯水递给他,博斯松开束带,坐起身喝水,立即感到一阵恶心感如波浪般袭来,埃德加并未注意到。
“这儿堪称刀枪俱乐部,帮派分子械斗火并之后,伤兵就送来这儿。本郡处理枪伤就属这家医院最在行,比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那些雅痞医生好多了。这家医院训练的是军医,以应付战争伤亡之需。对了,他们是开直升机送你过来的。”
“几点了?”
“星期日早晨七点多,你昏迷一天了。”
然后博斯记起埃莉诺,最后出现在地道的是她吗?埃德加似乎读出了他的想法,最近大家似乎都能猜到他的想法。
“你的女搭档没事,你和她成了瞩目的焦点,英雄呢。”
英雄。博斯咀嚼着这词。片刻后,埃德加说:“我得闪人了,假如他们得知我先和你谈过,我肯定会被调职到牛顿分局。”
博斯点头,大部分警察不会介意到牛顿分局,该分局枪击案多的是,但房地产掮客杰里·埃德加可没兴趣。
“谁会来?”
“我猜应该是基本成员吧,督察室、警官涉及枪击案处理小组、联邦调查局,还有贝弗利山庄分局。我想大家仍在猜测地道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而他们这下子只能听你和埃莉诺的说辞,他们可能想确定你们两人说辞是否相符。所以我说嘛,告诉他们你什么都不记得了,毕竟你中枪了嘛,你是受伤警官哪,而且是因公差遇险,你有权不记得任何事发经过。”
“你对事发经过有多少了解?”
“警局口风可紧了,一点风声都没有。我一听说出事了,立即赶到现场,当时庞兹已在场。他一见到我,立即命令我离开。去他妈的警督,他啥都不肯说,所以我只知道报上写的内容。都是些狗屁废话,昨晚电视台根本在状况外,今天早上《洛杉矶时报》的报道也少得可怜。看来警局和联邦调查局联手,准备让所有人当英雄。”
“所有人?”
“嗯,鲁克、刘易斯和克拉克——他们都算在职捐躯。”
“埃莉诺那么说的?”
“不,报道上没有她。我的意思是,他们并未引用她的话。我怀疑他们要她暂时不对外发表言论,直到调查结束为止。”
“官方说法又是如何?”
“根据《洛杉矶时报》报道,警局表示刘易斯、克拉克和你都是联邦调查局在金库部署的跟监小组人员。我知道那是谎言,因为你绝对不会让那两个可笑的家伙接近你的行动,此外他们是督察室人员。我想《洛杉矶时报》也知道另有内情,你认识的那位记者布雷莫昨天打电话找我,想探我口风,但我什么都没说。一旦我的名字出现在这案子的报道中,我恐怕会被调职到比牛顿分局更糟的地方,假如有那种地方的话。”
“嗯。”博斯说,他别开头不去看旧搭档,有些沮丧,他的手臂似乎因此痛得更严重了。
“博斯,就这样了,”半分钟后埃德加说,“我最好闪人了。我不知道他们何时到,但他们肯定会来。你自个儿小心,照我说的去做就对了,装失忆,然后拿百分之八十的伤残津贴,给他们好看。”
埃德加手指指着太阳穴并点头,博斯心不在焉地点头,之后埃德加离去,博斯见一位制服警官坐在门外椅子上。
须臾,博斯拿起床边栏杆上的电话。他听不见拨号音,于是按了护士铃。几分钟后,一位护士进来告诉他电话功能已取消,是洛杉矶警局的命令。他要求看报纸,她再度摇头,情况一样。
这下子他更沮丧了,他知道发生这种事会让洛杉矶警局和联邦调查局的公共形象面临严重考验,但他不明白此事如何隐瞒得了,牵涉的部门和人员太多了,他们无法一手遮天。难道他们会笨到一试吗?
他松开横越胸膛的束带,试着完全坐直。这使他感到晕眩,受伤的手臂尖叫着不想被乱动。他觉得恶心感袭来,于是伸手拿了床头茶几上的不锈钢盆。那感觉退去,不过这唤醒了前一天早上他与鲁克在地道内的记忆;他开始记起鲁克的谈话片段,他试着将新信息与原本已知的信息组合。然后他想起在西部银行案中被盗的钻石,不知警方是否已寻获钻石。于何处寻获?尽管他佩服盗窃案计划之缜密,却无法对幕后首脑鲁克感到钦佩。
博斯感觉疲倦感如乌云蔽日般席卷而来,他往后躺在枕头上,在昏昏沉沉睡去之前,他想到的最后一件事是鲁克在地道内对他说的话。鲁克提到既然梅多斯、富兰克林和德尔加多都死了,他可以分得更多。就在此刻,在博斯缓缓进入梅多斯之前跳入的那丛林黑洞之前,他终于明白鲁克的话语背后的完整意义。
坐在访客椅上的男子穿戴价值八百元美金的细条纹西装、金色袖扣和缟玛瑙尾戒,但博斯一眼便看穿了他。
“督察室,对吧?”博斯说着并打了个哈欠,“从梦中醒来,却直接进入噩梦啊!”
男子吓了一跳,他根本没看见博斯睁开眼睛,他没说话便即起身离开了病房。博斯再次打哈欠并环视病房寻找时钟,没有时钟。他再次松开胸膛上的束带,试着坐起身。这回他感觉好多了,无晕眩感,亦无恶心感。他转头看窗台上和柜子上的鲜花摆设。看来在他沉睡的这段时间,鲜花数量似乎有所增加。不知其中是否有埃莉诺送来的花。她来探望过他了吗?他们可能不会让她进来。
不久后,细条纹西装男子回来了,他带了一台录音机并领着四名西装笔挺的人进来,一位是警督比尔·海利——洛杉矶警局警官涉及枪击案处理小组组长,一位是副局长伊凡·欧文——督察室组长,博斯猜测另外两人是联邦调查局探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