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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受到音乐感染,友子的心情也微妙的转变了,一平静下来,友子开始反省,在日本的时候,父亲曾说过,东京人从小只看过城市里的人造世界,有的人还以为西瓜长在树上,而猪肉本来就是一片片会走路的肉片呢,但是城市人却因为无知反而傲慢,因不知天高地厚而自以为高人一等,以城市的褊狭眼光看乡下而嘲笑乡下,自以为高贵,实则盲目。友子心想,自己是否犯了这样的错误呢?
来到恒春以后,她老是觉得自己一个日本人,平时在台北工作,却被「下放」到这个「乡下地方」,所以看什么都不顺眼,现在她对恒春的看法有些改变了,对工作的想法也跟着改变。就留下来吧,如果恒春真的有这样的好音乐,为什么不帮帮它,让它有发声的机会呢?这样想起来,自己的工作倒是相当具有意义了。
友子突然又有干劲了起来,好,她就来好好贡献一己之力,务必把这件事办妥。
她突然又想起了那个短暂弹奏后,带着一脸忿然骑车离去的年轻人,他也会是乐团的一员吗?
***
狂飙,狂飙,狂飙。
阿嘉猛催油门,机车在暗夜空无一人的恒春小路上疾驰,但是却甩不掉一切。
重新接触到久违的吉他,以及听到劳马他们的合奏,唤醒了身体对音乐的饥渴,但也同时唤起了他想尘封忘怀的往事,而且无比鲜明,在台北的一切全都历历在目。
阿嘉并不在意「输给」劳马,这让他反省,他曾经痛骂台北,但是曾几何时自己也沾上了台北的傲慢,以为只有自己行,瞧不起故乡的人,劳马让他清醒了过来,但,也让他想起一山还有一山高,想起他在台北的完全失败,而且为什么,为什么他弹吉他时那么的快乐呢?
矛盾、困惑、愤怒,他心烦意乱,太慢了,他的爱车太慢了,无法冲破这个世界的罗网,阿嘉急煞车,随手一停,他一面大叫,一面往海边奔跑,踢掉两只鞋子,然后转身往后一跃。
身边涌现无数纷乱的气泡,然后漂上海面消失,阿嘉漂浮着,沉浸在星空下的黝黑大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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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团
洪国荣并没有因阿嘉不逊的态度发脾气,年少轻狂,谁不是那样呢?再说,不管怎样他也是「阿珠口」的儿子,听她说,昨晚他浑身湿透,滴着海水,一言不发的回家,之后就蒙头大睡。再怎么说,让阿嘉上台也是洪国荣自己的主意,为了安慰她,他晚上到王爱娥家陪她,一早天还没亮,他准备出门,却发现阿嘉早已起床,正在擦车。
他瞥见一旁停着刷有「中华邮政」字样的机车,噢,邮局的机车已经修好了,所以阿嘉也可以把他车上的绿胶带拆下来了,他正在擦去胶带残留在车上的黏胶。
从王爱娥家走出来遇上阿嘉,莫名的有些尴尬,虽然明明平时全镇都晓得两人形同夫妻,但是阿嘉在时两人反而得遮遮掩掩,说来也好笑,别人都是小孩谈恋爱要躲着父母,怎么他们倒是父母谈恋爱要躲着小孩呢?荒谬归荒谬,但只要阿嘉一天不认同他们,顾虑着王爱娥的感受,就只得躲躲藏藏。
他放下公文包,抹了抹脸,也坐了下来,抽了一张面纸,沾上清洁剂,和阿嘉一起擦车。王爱娥也正好端着一篮洗好的衣服走出来,洪国荣转头看到她,再回头透过打档车的缝隙看着阿嘉,两人相视无言。
洪国荣叹了口气,为了「阿珠口」,也为了自己,有些话还是该说,他一边擦去机车上的污渍,一边缓缓说:「阮某和恁老父拢真早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