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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服务生将号外一份份地发到每个人手上——今天是事变以来的第八十九天。
上海已成全面包围之势。敌人溃不成军,全线撤退。
K瞥了一眼内容:“你呢?”
“我是丙种。”
“我倒是甲种。”K笑得很大声,让我吃了一惊,“我可没有在看山。我在看雨滴垂在眼前的形状。你看,每一滴都有独特的个性。有的大大咧咧,‘噗’地坠落;有的急匆匆,垂下瘦瘦的雨线;也有的自命不凡,‘乒’地高声落地;还有的百无聊赖,随风飘落……”
K与我都疲惫不堪。那日我们从汤河原出发,抵达热海时,街道已被暮霭包裹,万家灯火相继点亮,让人心中惶然不安。
来到旅馆,我们打算散步到晚饭时分,便问店家借来两把番伞,去了海边。下着雨的海面,海浪慵懒地翻滚,不时溅起冰凉的水沫,给人冷淡、敷衍之感。
回望身后的小镇,唯见灯烛点点。
“我小时候,”K停下脚步说,“曾用针在明信片上戳出很多小洞,透过油灯灯光一看,明信片上的小洋楼、森林、军舰都披上了美丽的霓虹——你还记得吗?”
“这样的风景,”我故作糊涂,“我在幻灯片上看过。当时大家都看呆了。”
我们沿着海岸线缓缓前行。“好冷。泡过温泉再出来就好了。”
“此生,我们别无所求了吧。”
“嗯,爸爸给了我们一切。”
“你那份想寻死的心情——”K斜着眼睛去擦掉脚上的泥土,“我懂。”
“我们,”此刻的我,天真得像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为何不能凭一己之力生活呢。哪怕出海打鱼也好。”
“不会有人允许我们这样做的。大家都对我们太好,好得几乎让我们为难。”
“是啊,K。其实我,想做些非常庸俗的事情。但大家总会笑我——”我的目光停在一个钓鱼人的身上,“我想,一辈子做个钓鱼人,像个白痴一样生活。”
“你做不到的。你太容易理解鱼的心情。”
我们都笑了。
“你应该也知道吧?我就是撒旦。被我爱上的人,全都没有好下场。”
“我可不这样认为。并没有谁恨你。你不过是喜欢假装坏人。”
“我很天真么?”
“嗯,就像阿宫一样。”路边立着金色夜叉的石碑。
“我们来说说最单纯的事吧。K,你听好,我可是认真的。请把我——”
“别说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真的吗?”
“我什么都知道。我还知道,我是父亲情妇所生。”
“K,我们——”
“啊,危险!”K挡在我身前。
K手中的伞被巴士的车轮碾过,噼啪作响。接着,K的身体也被拉到车轮下,就好像跳进泳池一般,“嗖”地划出一条白色直线。车轮像朵花,转个不停。
“停车!停车!”
我像是被人当头一棒,激怒不止。我抬起脚,用力踢向好容易停下的车子侧腹。K伏在车下,像一朵被雨打湿的桔梗花。这个女人真是不幸。
“谁都不许碰她!”我抱起失去意识的K,放声大哭。
我把K背到附近的医院,K一直用微弱的声音哭着说,好疼,好疼。
K在医院住了两天,家人们驱车赶来,她与他们一同乘车回了家。而我独自坐火车返回。
K似乎伤得不重,身体日渐好转。
三天前,我去新桥办事,回来时在银座走了走。在某家店的装饰窗里,偶然看到一只银色的十字架。我走到店内,买下的却不是银色十字架,而是架子上的一枚青铜戒指。那一晚,我的口袋里只有从杂志社领来的一点钱。那枚青铜戒指上镶着一朵用黄色石头雕的水仙花。我把它送给了K。
作为回礼,K寄给我一张她今年满三岁的长女的相片。今早我收到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