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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行!”坎特大爷说。
“不,不,你不行,我的小宝贝。尽管那堆火看起来那么近,可它至少在一英里开外。”
“它是在荒原上,可烧的不是荆柴,”挖泥煤的人说。
“它烧的是劈柴,所以火那么亮,那么经烧,”蒂摩西·费厄韦说。“除了无节疤的木材,其他柴火都烧不出那样的火焰。那堆火就在迷雾冈老船长家门前的那座小丘上。那老人是个最古怪的人!一个人就在自家的坡沟内点起一个小火堆,让别人都没法走拢去欣赏欣赏!这老家伙一定是个老古怪,独自个儿点起了篝火却不让年轻人去凑乐子。”
“维伊船长今天走了好长一段路,他相当乏累了,”坎特大爷说,“因此看来不像是他点的火。”
“再说他根本舍不得用那样好的木材来点篝火,”胖女人说。
“那么说一定是他的外孙女儿了,”费厄韦说。“像她那样年纪的小姐,不太会想要点火取乐的。”
“她这人的行为举止算得上是很怪的,独自个儿住在那儿,找乐子的方式也怪,”苏珊说。
“她可真是个俊妞,”挖泥煤的汉弗莱说,“尤其在穿上一件好看的衣服时更是漂亮。”
“是那么回事,”费厄韦说。“好了,随她的篝火烧去吧。看来我们的篝火也烧得差不多了。”
“火快烧尽了,四下看去多黑啊!”克里斯廷·坎特说,用他那对兔子眼朝身后看了看。“乡亲们,你们认为我们不该结伴回家了吗?我知道,荒原上的鬼魂还没出来;不过,我们还是回家的好……啊,那是什么?”
“只有风呀,”挖泥煤的人说。
“我觉得在十一月五日这一天,除非是在镇上,否则都不该熬夜。像这种不吉祥的地方只该在白天来。”
“胡扯,克里斯廷。打起精神,拿出点男子汉的模样来!苏珊,亲爱的,你和我还该来跳只吉格舞——嗨,怎么样,宝贝?——别等天完全黑下来,要不就没法看清你依然是那么漂亮的俊模样儿,尽管你丈夫,那婊子养的,把你从我这儿夺走那么多年了。”
这番话是冲着苏珊·纳萨奇说的;接下来周围众人看到的是这个胖女人的硕大身躯很快地向篝火那儿移去。原来,那是费厄韦先生趁她不注意,一把搂住她的腰,将她的身子抱了起来。那堆篝火如今只剩下了一圈灰烬,荆柴已完全烧完,只剩下一些火红的余烬和火星还在发出微光。一走进这圈子,他便拉着她转了一圈又一圈,跳起了舞。她是个全身到处都发出声响的女人,除了衣服的胸、腰围用鲸骨和支条撑起外,她不分冬夏,不管下雨天晴,总是穿着木拖鞋,而留着靴子不舍得穿;这一来,当费厄韦开始带着她跳起舞时,木拖鞋的嗒嗒声,衣服撑条的吱嘎声,加上她惊讶的尖叫声,便成了一个响亮吵闹的音乐会。
“我可要砸碎你这笨蛋了,你这讨厌鬼!”纳萨奇太太说道,她正毫无办法地跟着他一圈圈跳着舞,两只脚就像鼓槌一样在火星中踩来踩去。“我的脚踝先前在走过那扎人的荆豆花丛时就火烧火燎的了,这会儿你让我踩着这些火星,可把它们弄得更痛啦!”
蒂摩西·费厄韦的狂热行动真富有感染力。挖泥煤的一把抓住了老奥利·道顿,带着她也跳起了环形舞步,可动作多少要温和得多。年轻人的动作可不慢,也纷纷学起他们长者的样,逮住了一个个女士;坎特大爷拄着他的拐杖,活像长了三条腿,就这么在其他人中间跳起了吉格舞;不一会儿,只见雨冢上一片黑幢幢的人影在转动,踢起了点点火星,在他们腰际四周飞溅跳闪。一片闹声中只听到女人们的尖利叫声,男人们的欢笑声,苏珊的衣服撑条的吱嘎声和木拖鞋声,以及奥利·道顿不时发出的“嘘—嘘—嘘”声,此外可听到风刮过灌木丛时发出的杂乱呼呼声,这一切和着他们那疯狂的舞步,组成了一种十分调和的音调。克里斯廷独自个儿站在一边,他的身子不安地来回晃动,一边嘟哝着,“他们不该这么干——瞧火星飞得多高啊!这会把鬼魂招引过来的,真的。”
“那是什么?”一个小伙子停住脚,问道。
“啊——在哪儿?”克里斯廷问,赶紧往人堆里靠。
所有的跳舞者都放慢了步子。
“就在你身后,克里斯廷,我听到的——就在那儿。”
“哟——就在我身后!”克里斯廷说。“马太,马可,路加,约翰<a id="w18" href="#m18"><sup>[18]</sup></a>保佑我安然入睡吧;四位天使保佑——”
“闭嘴。那是什么人?”费厄韦说。
“喂—!”黑暗中传来了一声叫声。
“喂—哎……!”费厄韦应道。
“有没有车道从这儿经过直达花落村的约布赖特太太家啊?”还是先前那个声音发问道,与此同时,一个瘦长模糊的身影走近了雨冢。
“乡亲们,难道我们还不该赶快回家吗?已经这么晚了,”克里斯廷说。“你们知道,我的意思是别分开,一起走。”
“把零零碎碎的荆柴刮刮拢,再烧起一点火,我们好看清这是谁,”费厄韦说。火焰蹿起,映出了一个身穿紧身衣,从头到脚通红的年轻人。“从这儿有没有路可通到约布赖特太太家?”他重复问了一遍。
“哎——顺着这条道一直往那儿走就得。”
“我是说有没有一条由两匹马拉的车走的路?”
“噢,是啊;费点功夫你就能顺底下那个山谷爬上来了。路不太好走,不过假如你弄一盏灯,你的马多加小心就可以走过去了。你把马车赶到上面来了吗,红土贩子?”
“我把车停在下面,离这儿大约半英里。天色太晚,我先走过来探探路,我有好久没到这儿来了。”
“噢,没问题,你可以过去,”费厄韦说。“乍一见他,可真把我吓了一大跳!”他对大伙,也包括红土贩子,补了一句。“看在老天分上,我还以为是什么可怕的鬼怪来找我们麻烦了呢?红土贩子,这不是轻慢你的尊容,因为你是同红土打交道的,模样还可以,但你的样子确实很古怪。我只是说我觉得实在太奇怪了。我几乎以为你就是那个小孩讲到的恶魔或是那个红鬼了呢。”
“我也一样,吓了一大跳,”苏珊·纳萨奇说,“因为昨晚我还梦见了一个死人的脑袋。”
“你们就别再说了,”克里斯廷说。“假如他用一块手帕包住头,他确确实实就像那幅《试探》<a id="w19" href="#m19"><sup>[19]</sup></a>画中的那个魔鬼了。”
“很好,谢谢你告诉我,”年轻的红土贩子说道,浅浅一笑。“祝大家晚安。”
他转身走下雨冢,从众人的视线中消失了。
“我想我以前见过这年轻人,”汉弗莱说。“不过是在哪儿,怎么见到的,或是他叫什么,我可都想不起了。”
红土贩子刚走没一会,另一个人来到了这堆半熄半明的篝火边。原来这是乡里一个远近知晓、受人尊敬的寡妇,唯有用“有教养”这个词儿才能表明她的身份。在四周黑魆魆的枯萎石南的衬托下,她的脸显得十分白皙,却无半点光泽,就像一座浮雕。
她中等年纪,眉清目秀,这种面容主要表现出的便是一种十分聪慧的灵气。时时地,她会流露出一种从尼波山<a id="w20" href="#m20"><sup>[20]</sup></a>上凝神注视事物,而不屑与周围其他人为伍的神色。她自有一种与人疏远的神态:她那张从荒原上出现的脸上,俨然集中地表现出了荒原的那种孤寂之气。她瞧着这批荒原居民的神色表明,她丝毫没把他们放在眼里,要不就表明她对他们或许会产生的、对她在这一时刻来到这一孤寂冷落之地的种种揣测毫不在乎,这就间接地表明了,在某种程度上,他们并不是同她处于同一等级之上。这一切的原因就在于她的丈夫曾是个小农庄主,而她自己则是个教区助理牧师的女儿,曾梦想着能干出一番更好的事业来。
凡有个性的人,就同行星一样,总带有他们自身运动轨迹的特定气质;这位现在出场的女主妇也是,而且总是如此,带有其自有的处世待人之风格。置身于荒原居民之中,她通常表现的就是沉默,这是因为她自觉具有高人一等的交往能力。然而,这位新来者单身独人在黑暗中踯躅而来,来到人群和光亮之中,她的态度就比平时显得友好,而这又主要是通过脸容表情而不是在言语中表现出来的。
“哎呀,这不是约布赖特太太嘛,”费厄韦说。“约布赖特太太,才不过十分钟前,有一个男人到这儿打听过你——是一个红土贩子。”
“他想干什么?”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