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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整个埃顿荒原上这批人离去后,荒原点篝火的这个地方又回归到了往常的孤寂,一个浑身包裹严密的女性身影离开了那堆小篝火所在之地,慢慢接近了先前人们汇聚的雨冢。如果红土贩子一直在留神观望的话,他或许就会认出这就是先前在冢顶上茕茕孑立、见到有人走近便立即消失了的那个女人。她登上了冢顶的老位置,留在那儿迎接她的只是烧尽的篝火留下的红红的炭烬,就像已消逝的白天留下的一闪一眨的眼睛。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围绕着她的是一片渺茫无垠的夜幕,然而,跟底下荒原那一片漆黑相比,这片没黑透的夜幕或许可看作一个可原宥的轻罪,而不是一个不可饶恕的大罪了。<a id="w1" href="#m1"><sup>[1]</sup></a>

她身材修长挺拔,举手投足处处表现出她的淑女风度,这便是眼下可从她身上看出的一切,她全身裹在一块按老式样对角折叠起来的长披巾里,头上包着一块大围巾,这是此时此地出现在这儿的必要之举。她背过身站着,避开从西北面吹来的大风;不过,初看之下,她背朝西北方向究竟是因为她所处的特定位置须得避开那凛冽的大风,抑或是因为她的注意力集中在东南方向,就不得而知了。

处于四下荒原中心点的这个地方是一片死寂,她静静地伫立着,跟这片死寂浑为一体,然而她为什么这样做依然是不得而知。她那非同寻常的定力,那种一眼可见的孤寂,对沉沉黑夜的毫不顾忌,以及其他种种,全都表现出一种无所畏惧的精神。这是一片广袤的乡野,它那无法改变的凶险环境曾使得恺撒每年总是急于在秋分前进攻,以摆脱它入秋后的那种昏冥<a id="w2" href="#m2"><sup>[2]</sup></a>;而从南方来的旅行者,又总是把我们这个岛国描绘成像荷马笔下的辛梅里安那片土地<a id="w3" href="#m3"><sup>[3]</sup></a>一样的风景和气候,这样一个地方初看起来,肯定不是一个让女人感到友好的地方。

或许倒有理由认为她是在倾听风声,因为随着夜色渐浓,风声乍起,颇引人注意。确实,这风看来是应景而起,就像此景应此种时刻而随之出现一样。有时,风声听起来十分特别,此时此刻所听到的风声在别处是不可能听得到的。一阵紧接一阵的大风频频从西北方刮来,而每一阵风吹过便分化成了三种声音,能让人听出有最高音,次低音和低音。风儿吹过凹地和高处形成了一种高低起伏的风声,奏出了这曲最凝重的和声。接着还能听到一株冬青发出的浑厚的男中音。还有一种声音,听起来比前两种声音力量小,但音调却更高,它渐次减弱,拼命发出一种粗糙嗄哑的音调,那便是此处特有的声音。这种声音比其他两种声音更轻微,更难以立即听清,却更其能拨动人的心弦。这种声音或许便可称作这片荒原的语言特点;这种声音除了在荒原上能听见外,恐怕别处再也难寻,这倒也隐隐可解释这个女人之所以全神贯注的原因,她跟先前一样,始终伫立在那儿,一动不动。

十一月里所刮起的这一阵阵悲怆的风声,听起来跟一个从九十岁老人喑哑的破嗓子里唱出的声音非常相似。它是一种嘶哑的飒飒声,声音干枯,薄如破纸,它从耳畔刮过,让人听来声音是如此真切,这种久已听惯、被风刮过荒原的边边角角所造成的飒飒声,简直让人觉得可以用手触摸到。它也是无数细小植物被风刮过后一起发出的响声,这些细小植物既不是茎杆、树叶、果实、叶片、荆棘、地衣,也不是苔藓。

它们是已过去的夏季留下的干枯的轮生叶欧石南,当时它们是那么柔软,一片紫红色,如今却被米迦勒节<a id="w4" href="#m4"><sup>[4]</sup></a>的雨水冲刷得惨淡无色,再被十月的太阳晒得干瘪僵硬。一片干瘪的石南叶的声音低不可闻,而数百片叶子发出的声音也只是在四下一片沉寂中才能听到,因而这整个山坡上无数片枯叶发出的声音,传到这女人的耳朵里,也只不过是一些时断时续的平板枯燥的宣叙调而已。然而在今晚这片若隐若现、飘忽不定的声音中,几乎没哪种声音能比它更有力量,能使一个聆听者马上会想到这声音的来源。在一个人的内心深处,能看见这汇合到一起的声音的无穷无尽;大风抓住了每个小叶的小小的喇叭口儿,从口里吹了进去,疾冲而过,又从这小小的喇叭口儿吹出,好像这小小的喇叭口就是一个巨大的火山口。

“精灵使它们感动”,注意到眼前情景的人都会感受到这句话的含义;而一个富有感情的倾听者原本具有的恋物情结或许还会升华到一个新的境界。毕竟,此时此刻,并不是左边斜坡上那一片昔日黄花儿在发出声响,也不是右边斜坡或是前面斜坡所发出的声响;它是某种具有人格意义的东西在同时透过所有这四周的花儿在说话。

突然之间,就在雨冢上,在这荒寂之夜的动人声音之中,出现了另一种声音,它是那么自然地与别的声音融和在一起,简直使人分辨不出它是何时而起又是何时消失。那是矮树、灌木丛、轮生叶欧石南一齐打破了沉寂;最后,这女人也发出了声音,就好像她要在其他同样滔滔不绝的声音中掺和上一句似的。她的声音在风声中发出,立时与其他声音相融和,又和它们一起悠悠而逝。

她发出的只是一声悠长的叹息,很明显,是有感而发,是为着心底驱使她前来此地的那件事。这声叹息里含有一种突如其来的放任,似乎这女人的头脑已经认定这是没法控制的,一下吐出了这声叹息。由此也可明显地看出,她一直生活在一种压抑的环境之中,而不是一直处于一种慵懒、呆滞的情况之下。

远远地,山谷底下的小客店窗户里的淡淡灯光依然亮着;又稍稍过了一会儿,便可看出,这女人的叹息并不是为自己的举动或是对周围情景的即时反应,而是因那扇窗户,或者说因窗户里的动静所引起。她举起左手,手里握着一架没打开的望远镜。她拉开望远镜——迅捷的动作似乎表明她久已习惯于这件事——然后将望远镜举到眼前,径直向那亮着灯光的小客店望去。

紧紧包着她头部的那块大围巾这会儿稍稍后缩了一点,使她的一部分脸庞露了出来。在周围沉沉一色的夜幕映衬下,她的脸部侧影显露出来;看上去就好像萨福<a id="w5" href="#m5"><sup>[5]</sup></a>和西登斯<a id="w6" href="#m6"><sup>[6]</sup></a>夫人的侧影复活,复合成一个既不像两个本人,却又能表明是这两个人的人。然而,这只是从表面看看而已。通过一张脸的轮廓线条或许能确准某个人特定的性格特征;然而要充分看出人的性格,却只能从脸部的变化加以了解。所以,要了解一个男人或是一个女人,大多总是通过所谓的脸部表情的变化而来,它要比身体其他部分的活动合起来更能反映人的性格。眼下便正是这种情况。因此,完全处于夜色笼罩中的这个形体只暴露出了小小的一部分脸部,而她的大部分脸部却依然无法窥见。

最后她停止了这种窥探举动,合上了望远镜,转身朝向那渐渐熄灭的炭火余烬。这些余烬现在发不出光焰了,只有当一阵格外轻柔的风吹过,余烬才会猛地一亮,就好像姑娘脸上出现的赧颜,随后又消失了。她朝这没了声响的火堆俯下身去,从烧焦的木柴中挑了一根一端炭火已烧得很亮的木柴,然后带着它回到了她先前所站的地方。

她用嘴吹旺这块炭火,一边将这木柴凑到地上;炭火隐隐照亮了地皮,显出了一样小小的物体,原来那是个沙漏(尽管她自己戴着表)。她朝炭火吹了一口长气,看出沙漏里的沙已全部漏完。

“咦!”她喊了一声,显得很惊诧。

被她吹旺的火光显得很亮,火苗瞬间的一闪,照亮了她的脸部,让人看到了那两片无与伦比的樱唇和一张脸颊,可头巾依然包着她的头部。她扔下木柴,拿起沙漏,把那架望远镜夹在胳肢下,然后向前走去。

小山脊上有一条人踩出来的隐隐的痕迹,这个女子便是沿此前行。对这条被人踩出的痕迹,只有十分熟悉它的人才称它做小路;间或有一个孤独的旅人走过,即便是在大白天,恐怕也未必就会注意到它,而荒原上常来常往的居民即使在午夜也不会找不到这条小路。在天色昏黑,连大路也无法看清的时候,要能顺这种其实还根本算不上路的小径前行,得全然依赖于一双脚的格外敏感的探摸,这种敏感又得自于经年累月在晚间出没于这种少有人迹行走的地方。对一个经常在这种地方行走的人来说——他们能区分出脚下究竟踩的是未经践踏过的嫩草地,还是坚硬的沙砾小道——即使穿着最厚的靴或鞋,也能从脚底的感觉上知道脚下是什么路。

这个孤寂的人儿走在这条走惯的路线上,丝毫没去注意风仍在吹刮着枯死的石南花铃所发出的声音。在沿着一条冲沟边缘前行时,她甚至没有扭头去看看一群黑乎乎的正在沟地觅食的动物。当她走近时,它们一哄而逃。那是一些名叫荒原小马的小野马,大约有二十来匹。它们无羁无绊地在起伏蜿蜒的埃顿荒原上漫游,不过,由于数量太少,无法给这片孤寂的荒原增添多少生气。

这个夜行者眼下是心无旁骛,一个细小的意外倒可以看出她这么心不在焉到了什么程度。一丛黑莓挂住了她的裙子,使她不能再迈步前行。她并没有用手去拉开树枝,急着赶路,却听任自己被动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等她想到要脱身时,她就左右转动身子,这才挣脱了多刺的树枝。她完全处于一种沮丧而失意的迷惘之中。

她行进的方向是那堆一直燃烧着的小篝火,也就是先前吸引住雨冢上的人们以及山谷底下的怀尔德夫注意力的那堆小篝火。篝火火苗发出的微弱亮光开始照射在她脸上,不一会,就看见这堆火原来并不是在平地上烧起的,而是点在两条土围堤的接合处的一个凸出部上。土围堤外面是一条小沟,除了这堆火底下那一小段外,水沟全干涸了,而点火的凸角正下方是一个很大的水塘,水塘四周长满了石南和灌木丛。平静的水面倒映出这堆小篝火。

相连接的土围堤上没有一道树篱,除了长着一丛一丛各不相连的荆条外什么也没有。这些荆条丛在土堤顶一路排开去,就好像城墙上的一个个用木桩戳出的人头。一根装有其他船用索具的白色桅杆竖立在那儿,每当篝火燃得很旺时,火光照亮处可以看见桅杆高高地直指乌黑的云块。所有这一切极像是一个防御工事,而点燃其上的则是一堆联络用的烽火。

一个人影也不见,然而,时不时地,土堤后面会冒出一个白兮兮的东西,然后又消失了。那是只小巧的人手,在将一片片木柴加入火中;但也只能看见这只手,真像是困扰伯沙撒<a id="w7" href="#m7"><sup>[7]</sup></a>的那只手。不时,一块炭烬从土堤上滚入水塘,发出嗤的一声响。

水塘的一边,用泥土粗粗地垒成台阶,让人能登上土堤,这个女人就是从这儿上来的。土堤内是一片荒芜的田园,不过,一眼便可看出这儿曾经有人耕作过;不知不觉间便长起了蕨类植物和石南,并大有昔日那种完全占据这儿的气势。再往前去,隐隐可见一幢不规则的住宅,还有花园和外屋,屋后则长着一丛冷杉。

这个年轻女人——从她十分轻松地一跃跳上了土堤的动作,可以看出她很年轻——没有从土堤走到里面去,而是在土堤上一直走到点着那堆篝火的堤角。如今,这堆篝火长燃不熄的原因搞清了:烧的燃料是锯断又劈成细条的硬木柴——就是那些三三两两长在周围山坡上的多节的老荆棘树干。土堤的内角还有一堆这样的木柴片;一个小男孩正待在这一角,抬起头迎上了她的目光。他时不时随随便便地往火里扔上一根木柴,看来这桩活计在今晚已占去了他相当多的时间了,因为他的脸上多少显得有点疲惫。

“真高兴你来了,尤斯塔西雅小姐,”他说道,轻松地吁了一口气。“我可不乐意就一个人待着。”

“别胡说。我只稍稍走开了几步。我只离开了二十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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