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马斯·哈代提示您:看后求收藏(350中文350zw.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那个不幸的小男孩一离开篝火,便将那枚硬币紧紧攥在手里,好像这一来便能壮自己的胆似的,开始奔回家去。让一个孩子在埃顿荒原这块地方独自回家,确实也没有什么危险。到家的路也不超过八分之三英里,他父亲的那幢小屋,以及过去几步之遥的另一幢茅屋便构成了这个叫迷雾冈的小村庄的一部分,而这小村庄的第三户,也就是剩下的那幢宅子,便是维伊船长和尤斯塔西雅的家,这幢房子远离其他两幢小屋,可以说在这些人烟稀少的小山丘上的孤孤单单的一些房子中,它是最孤寂的一幢房子了。
他拼命奔跑,直跑得喘不过气来,这才觉得胆子壮了些,于是迈开轻松的步子向前走去,一边用一种苍老的声音唱起了一支小调,是关于一个水手和一个美人儿将黄金埋藏起来的一支小调。正唱着,他停住了脚;在他前面的一个山洼里,有亮光闪烁,同时还有一片尘云腾起,伴有一阵啪啪的声响。
这小孩只害怕不同寻常的景象和声响,却不怕荒原上的萧瑟声音,因为那是他听惯了的。在他走的这条小道上,时不时冒出一蓬蓬荆棘丛,令人有点心惊,因为它们发出阴沉的簌簌声,天黑后,它们的影子又往往很骇人,就像蹦蹦跳跳的疯子、张牙舞爪的巨人,以及形状可怖的跛子。今天晚上,有亮光并没什么稀奇,可他先前见到的火光跟眼前的这道火光截然不同。说是恐怖更不如说是谨慎,小孩转回身去,他不想从这道火光前走过去,他想叫尤斯塔西雅·维伊小姐让她的仆人陪他回家去。
等小孩重新登上堤顶,他发现土堤上的篝火依然燃着,不过火苗比先前小。他一眼看见,火堆旁并不只是尤斯塔西雅一个人的孤独身影,那儿有两个人,另一个是个男人。小孩小心翼翼地弓下身在土堤下向前爬去,想看清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觉得自己的这件事实在太小了,他不想为此而鲁莽地去惊动尤斯塔西雅这样一位美丽的小姐。
藏身在土堤下听了几分钟上面的讲话后,他显出了困惑和怀疑的神色,开始悄没声儿地还像刚才来时那样退了回去。总之,他觉得完全没必要去打扰她和怀尔德夫的谈话,很明显,他不想惹她不高兴,这样的后果他可承受不起。
对一个可怜的孩子来说。这真是个进退两难的境地<a id="w1" href="#m1"><sup>[1]</sup></a>。在重新又回到不会被人发现的安全地带时,他停住了,经过一番考虑后,他最后决定了,去面对那山洼的景象或许危险更小些。于是他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又顺山坡走下去,沿先前的那条小路向前走去。
火光不见了,升腾的尘烟也消失了——他希望永远别再出现。他毅然迈步前行,倒一直没受到什么惊吓,直到他走到离一个采沙场只有几步远的地方,听到前面有一阵轻微的声响,他不由停了下来。不过他停了没一会儿,因为他听清了那只是两头动物在不停咀嚼的声音。
“原来是两匹荒原野马,”他大声说。“我倒从来不知道它们会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两匹野马正好就在他走的这条小路的前方,不过孩子对此并不十分在意;因为打从小时起,他就是在马肚子下钻来钻去玩惯了的。不过,等走近了,小孩感到稍稍有些惊奇,因为他发现这两匹小野马并没有逃走,每匹马还给上了绊子,以免随意走远,这就表明这两匹马不是野马而是驯马。这时他已看清了采沙场里的情形,这个采沙场位于山坡的一侧,有一个平坦的入口处。在沙场最里面的角落,赫然可见一辆马车后部的方整轮廓。车里射出一道光线,把一个活动的身影,投射在直对马车的沙场最里端的垂直沙壁面上。
孩子断定这是一辆吉卜赛人的马车,而他对这种流浪民族的害怕程度还算不上是痛苦,而只是带有一种好奇而已。就他和他一家来说,也只不过多了四堵几英寸厚的泥墙,否则他们和吉卜赛人也没有什么大区别。他很尊重地与沙场保持着一定距离,绕了过去,走上斜坡,来到了沙场的上方,为的是好从马车敞开的车门里看看车厢里的那个人影究竟是什么人。
眼前的景象让男孩大吃一惊。车厢里的一只小炉子旁边坐着一个人,从头到脚一片通红——原来他就是曾当过托马茜朋友的那个小伙子。他正在补一只袜子,袜子跟他的人一样也是红的。更有甚者,是他一边补袜子一边在抽的那只烟斗,烟斗和烟杆竟然也是红的。
这当口,在外面阴影里吃草的一匹荒原马开始想抖落绑在它脚上的绊索,发出了一阵哗啦啦的响声。听到声响,红土贩子放下手中的袜子,点亮了挂在他旁边的提灯,从马车里走了出来。在把蜡烛往提灯里插起的时候,他把提灯举到面前,灯光照亮了他的眼白和满口白牙,跟他周身的通红一对照,这幅景象足以让一个小孩看了大吃一惊。小孩立刻明白自己闯入什么人的窝里了,心里顿时忐忑起来。本来,埃顿荒原上都知道有比吉卜赛人更丑陋的人出没,红土贩子便是其中的一个。
“我真希望那是个吉卜赛人!”他喃喃自语说。
红土贩子这时正从马那儿走了回来。由于害怕让人看见,小孩顿时紧张起来,这一下便暴露了行踪。沙坑壁上长着厚厚的石南和草泥层,垂挂下来,将坑壁的边缘遮挡住了,孩子一脚踩出了真正的硬坡实地,石南塌了下去,他便从灰色沙地的陡壁上滚落下来,正好掉在那人的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