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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亮灿灿的阳光照射在埃顿荒原上,将深红色的石南烤成了紫酱色。就是在一年的这个季节,而且在这个季节的这种气候,是荒原最璀璨勃发的时节。这个百花盛开的时节标明了,唯有在这片荒原上才可能有的周期表面变化的第二期或者说是正午的到来;它紧随那石南初生的绿茵季节而来,而那个季节代表着黎明,随之而来的便是棕色时期,那时,灰色欧石南和羊齿草便着上了黄昏夕阳的色彩;然后又由冬季的黑色所替代,代表了晚上的来临。
克莱姆和尤斯塔西雅在位于埃顿东面的爱尔德沃思他们的小屋住下了,过起了虽则单调,却令他们高兴的生活。眼下,在他们的眼中,根本看不到石南和季节的一切变化。在他们四周笼罩着一层灿烂的光雾,隔绝了外界一切不和谐的色彩,使他们眼中所见的一切东西都蒙上了一层光辉。天下雨时,他们陶醉其中,因为这一来他们可以整天一起厮守在家;当天气晴朗时,他们陶醉其中,因为他们可以一起坐在山坡上。他们就像天上那些成对的星星,互相围绕着对方不停地转啊转的,从远处望去,两颗星似乎就合成了一颗。他们这种全然与世隔绝的生活更加深了他们相互感情的交流;然而有人或许会说,他们这是在以一种十分可怕的速度,大肆挥霍他们互相间的感情,这样的生活对他们是没什么好处的。对自己的感情,约布赖特从来没产生过担忧,但是每每回想起尤斯塔西雅关于爱情会逐渐淡漠的那番话——如今她自己显然已经忘记了——有时便会使他对自己提出疑问,一想到万事都有终结的本质连伊甸园都不能例外,便使他不禁顿有不寒而栗之感。
等这样的日子过了三四个星期之后,约布赖特重新又热忱地看起书来。为了弥补失去的时间,他锲而不舍地学习着,因为他想尽可能不拖延地开始他的新工作。
一旦同克莱姆结了婚,尤斯塔西雅就一直梦想着自己会有力量劝说他重返巴黎。约布赖特则一直小心翼翼地不作出这种许诺,然而他能有力地抵住她的劝慰和辩说吗?她已反复盘算,认为这事完全有可能;因此她已经跟外公讲过,从各方面看,是巴黎而不是蓓蕾口才是他们将来的家。她所有的希望便寄托在这个梦想上。从他们结婚后过的这些安静日子以来,每当约布赖特凝视着她的嘴唇、双眼和她面孔的线条时,她就反复咀嚼着这个问题,即使在用目光回答他的凝视时,她还在想。眼下,看到这些书,她明白那是同她梦想的未来完全相悖的,这确实给她带来相当痛苦的震动和打击。她一直希望,有朝一日,她能成为某幢漂亮住宅的女主人,不管这幢房子有多小,只要它挨近巴黎的某条林阴大道,那样的话,她至少可以在这花花世界的边缘过日子,捕捉到从大城市飘来的些许欢乐气息,她可是太适于享受这一切了。然而约布赖特却持有截然不同而且同样十分坚定的打算,在他眼中,似乎结婚并不是要让他们离开这儿,却是更促使他去实现年轻人想望的善举。
她的焦虑达到了顶点,但是在克莱姆专心不贰的态度中有一种东西使她犹豫着,无法启口向他挑起这个话题。然而,在他们生活的这个节骨眼上,一件意外发生的事帮助了她。那事发生在他们婚后大约六星期后的一天傍晚,事情完全是由维恩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将原本该给约布赖特的那五十个几尼错给了托马茜而引起的。
收到钱后过了一两天,托马茜托人带了张条子给她姑妈,向她致谢,她为得到这么大一笔数额的钱而感到惊诧,但是,由于先前并没有提到那笔钱的数额是多少,她便只能将此归结于已故姑父的慷慨。姑妈已关照过,绝不许她对丈夫吐露关于这笔赠款的片言只字,而从怀尔德夫来说,十分自然,他也绝不会把那天半夜在荒原赌博的事对妻子提起片言只字。同样,克里斯廷所犯的过失,也使他缄口不提他带钱这件事,他只希望这笔钱通过某种途径已经到了它合适的主人那儿,所以他只是一口咬定钱送去了,详情一字不提。
就这样,等过了一两个星期,约布赖特太太开始感到纳闷了,为什么她儿子会不带信来说他已收到了这份礼物;更使她困惑的是,她觉得说不定儿子保持这般沉默是因为他怨气未消,这使她心情更其忧郁。她几乎不相信会是这样,可为什么他不写信来呢?她询问了克里斯廷,要不是托马茜带来的信证实了克里斯廷编的话有一半是正确的话,克里斯廷那含含糊糊的回答本来立刻便会使她相信,这件事一定出了什么岔子。
一天上午,有人告诉约布赖特太太,说她儿子的妻子到迷雾冈去看望外公了,由于这一阶段约布赖特太太的心中一直是疑疑惑惑的,她决定到山上去看看尤斯塔西雅。在她心目中这笔家传的几尼不啻于一个拥有丰厚遗产的寡妇的家传珍宝,因此她要亲自从她媳妇口中弄明白,这笔钱究竟是带到了还是没带到。
当克里斯廷知道她要到那儿去时,他的心一下提到了嗓门眼上。等到她动身那一刻,他再也没法含糊过去了,于是他坦白了那次赌博的事,把他所知道的一切都老老实实地告诉了她:那些几尼是给怀尔德夫赢去了。
“什么,他想吞掉那笔钱吗?”约布赖特太太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