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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这么说,克莱姆。”
“是的,就是这么回事儿;别来安慰我了!我对她的行为实在太不像话了——我没有主动采取过什么行动;她不可能原谅我。现在她死了!如果我只要表示出很快会跟她和好的话,并且真的跟她和好的话,然后她死了,这样也会让人好受得多。可是我没走近过她的家,因此她也从没接近过我,不知道我是多么地希望她来——这一切搅得我无法安宁。她不知道那天晚上我正要到她那儿去,因为她完全失去了知觉,没法明白我。如果她来看我那该有多好!我渴望着她能来。可再也不可能了。”
尤斯塔西雅不由自主地从心底里发出一声令人心颤的叹息,这样的叹息总是犹如致命的一击,让她震惊。然而她什么也没说。
但是约布赖特深深地沉浸在痛苦自责的心境中,这种心境使他产生种种胡思乱想,根本就没注意到尤斯塔西雅的异常。在他生病期间,他不停地唠叨的就是这些。在那个男孩讲出他所听到的约布赖特太太的不幸的遗言——在一个产生了误解的时刻而说出的话,让人听了实在心痛如刀绞——后带给他极大的悲痛,现在又加上了绝望。于是悲伤完全将他压倒,他就像一个在农田里劳作的农夫渴望到荫凉所在去休息一样,渴望一死了之。这么一个处于极其悲痛境地之中的男子,实在是一幅令人顿生怜悯的写照。他不断地为自己没能及时去母亲家而悲哀不已,因为这是一个无法弥补的错误,他老是觉得自己是受到一个魔鬼的诱惑,走上了邪路,竟然没早想到既然她没来看他,那他就有责任去看她。他请求尤斯塔西雅认同他的自责;可她内心一直受到她所不敢坦白的秘密的煎熬,只好说她没法谈出什么意见,他则会说,“那是因为你一点不了解我母亲的性格。如果要求她原谅的话,她随时都会原谅你的;可是在她看来,我似乎是个顽固的坏孩子,这就使得她也十分固执。不该说固执,她是个骄傲而矜持的人,仅此而已……是的,我能理解她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不睬我。她是在等着我。我敢说她在悲伤之中说过一千遍,‘我为他做出了这一切的牺牲,可他是怎么报答我的啊!’我一直没回到她的身旁!等我去看她时却又太晚了。一想到这些,我实在是受不了了!”
有时他处于一种完全自怨自责的心境,哪怕为此能淌下纯粹是悲伤的眼泪,减轻一下他的痛苦也好,可他连眼泪也没有。在这种情况下,当他躺在床上时,他痛苦地翻来覆去,不是生理上的发烧而是苦思让他变得糊里糊涂。在这种心境中,有一天他说道,“哪怕只要让我肯定,她不是认定我在怨恨不已而去世就好了,能得到这样的一种肯定,要比希望进天堂更好些。可这已是我做不到的了。”
“你对自己太苛刻了,才会弄到这般折磨人的绝望地步,”尤斯塔西雅说。“别的男人的母亲也都会死去的。”
“这并不会让我的过失有所减少。何况我母亲去世时的情景要比她的去世更让我难过。我这么对她是有罪的,在这一点上我是无可饶恕的。”
“我想是她对你有罪。”
“不,她没有。我承认有罪;或许所有的罪责全都该落在我的头上才对!”
“我想你在这么说之前要好好考虑一下,”尤斯塔西雅答道。“毫无疑问,一个单身男子有权利要怎么责怪自己就这么去责怪好了,只要他乐意这么去做;但一个有了妻室的男子想祈求上苍给以处罚时,他可要想到这是牵涉到两个人的事啊。”
“我懊丧莫及,实在不明白你表达的是什么意思,”可怜的男人答道。“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都有一个声音在对我大声唤叫,‘你也一起出力杀死了她。’不过我得承认,我恨死了自己,在这种情况下我或许对你不太公正,我可怜的妻子。原谅我吧,尤斯塔西雅,因为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尤斯塔西雅一直急于避开丈夫在这种情况下的那种眼神,它简直就成了一种对她的审判,就像加略人犹大<a id="w2" href="#m2"><sup>[2]</sup></a>看耶稣受审判一样。在她眼前出现了一幅幻景:一个憔悴的女人的鬼魂在敲一扇她无法打开的门;她尽量回避这样的想法。不过对约布赖特本人来说,能公开讲出自己无比悔恨的心境没什么坏处,因为如果一声不吭,他内心就要承受更大的折磨,有时会令他长时间处于一种紧张忧虑的心情之中,这种啃啮人精神的思想简直就是在将人的精力逐渐耗去,因此极其需要让他大声把内心的一切都倾述出来,这样他的悲痛经过努力或许会得到某种程度的解脱。
尤斯塔西雅去外面看了月亮进屋后没多久,门外传来了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她走到楼下,一看是托马茜来了。
“啊,托马茜!今晚你来真是太感谢你了,”见她进了屋克莱姆说。“我在这儿,你瞧。我成了这样一个可怜虫,只想避开朋友,不让人看见,差不多连你在内。”
“你不能避开我,亲爱的克莱姆,”托马茜恳挚地说,她的声音那么温柔,对一个痛苦的人来说,它不啻是吹进加尔各答黑牢<a id="w3" href="#m3"><sup>[3]</sup></a>的一股清风。“不管你发生了什么事,都不会让我吓跑或是让我不接近你。我先前到过你家,不过当时你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