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妮弗•沃斯提示您:看后求收藏(350中文350zw.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令人讨厌的工作必定各有不同,我讨厌生育诊所的工作,甚至用痛恨来说也不为过,所以每到周二下午我就愁眉苦脸。我讨厌的不是艰苦,当然这份工作确实十分艰苦。每到周二,助产士会提前做好一天安排,尽量在中午十二点前结束探视。早早吃过午餐后,从下午一点半开始布置诊所,以便两点接待病人。随后就会一直忙,等所有病人走了,通常已经是晚上六七点了。然后,继续进行夜间探视。
艰苦——那算什么,我可以吃苦。但我无法面对不洗澡的女人的身体,难以忍受翻涌的热气和潮湿,以及喋喋不休的唠叨,尤其是味道。无论我洗几次澡,换几次衣服,都要几天之后才能摆脱那令人恶心的味道:阴道分泌物、尿液、汗臭和脏衣服的气味。它们混在热气腾腾的蒸汽之中,穿透了我的衣服、头发和皮肤——穿透了我整个人。在诊所工作时,有好几次我不得不跑到室外,趴在门旁的栏杆上,忍着不让自己吐出来。
可人和人有所不同,其他助产士并没有这种感觉。如果我说起来,她们由衷地惊讶:“什么味道?”或者说:“哦,可能是天气太热的缘故。”于是我就打住,不再说了。为了让自己坚持工作,我必须时刻提醒自己,想想生育工作的特殊重要性,告诉自己这会大幅度降低生育死亡率。当我感觉撑不住,无法再为下一个女人检查身体时,我就回忆一下助产工作的历史,以及女人生育时所遭受的无尽痛苦。
自古以来,孕妇和分娩就遭到了人们的彻底无视。在很多原始社会,女人的月经、怀孕、分娩或哺乳被认为是不洁行为,会因此被隔离,往往不允许其他人,甚至女人触碰,只能独自一个人饱受煎熬。因此,只有最健壮的女人才能幸存下来,再经过基因突变、适应环境、畸形遗传,如胎儿头部与骨盆尺寸的不相称,以及种族灭绝,尤其是在世界偏远地区,人类的分娩最终变得容易多了。
而在西方社会,即所谓的文明世界,并没有出现孕妇被隔离的情形,但孕妇除了要面对十几种孕期并发症(其中有些是致命的)之外,各种自然灾难更是雪上加霜,如人口过度拥挤,葡萄球菌和链球菌感染,像霍乱、猩红热、伤寒和肺结核等传染性疾病,以及性病、佝偻病,频繁的分娩和疫水感染。除此之外,再加上人们对分娩的一贯冷漠无视,你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分娩曾被称为“夏娃的诅咒”,女人往往要牺牲自己的生命来迎接新生命。
圣赖孟多·农纳都修道院的生育诊所设在教堂大厅里。换作今时今日,如果将整间诊所设在改造过的旧教堂大厅,这简直骇人听闻。卫生督察员、公共健康督察员以及能想到的各种督察员无一例外都会赶到诊所大声斥责。但在20世纪50年代,人们并不大惊小怪,事实上,修女们还因为其积极性和独创性而备受赞誉。我们并没有改变教堂内部结构,只安装了卫生间和自来水。热水则由水龙头旁边墙上安装的阿斯科特牌热水器供应。
教堂大厅中央有一座用来取暖的巨大煤炭炉。每天清晨,锅炉工弗雷德早早将这个黑色铸铁大家伙点燃。那个年代,这种煤炭炉相当普遍,我甚至在医院病房里也见过(记得在病房里,我们用架在炉子上的平底锅和热水给针管和针头消毒)。这种炉子十分坚固,顶是平的,添煤时要先打开上面的圆盖子,用煤斗倾斜着向里面加煤。加煤着实需要一些力气。炉子之所以设在大厅中央,是为了让整个大厅都能受热。炉子的烟道从大厅中央笔直向上,一直通到屋顶。
诊室内有几张检查床,为病人遮羞的移动屏风和写报告用的木制桌椅。一个长条大理石面桌子位于水池旁,上面放着工具和其他医疗设备。桌上还有一盏煤气灯,灯旁摆着火柴,我们经常用这盏煤气灯加热尿液。那股味道,五十年后的今天我仿佛还能闻到。
这个小诊所以及全国类似的诊所,现在看起来颇为简陋,在当时却拯救了成千上万名母亲和婴儿的生命。我们的助产士诊所是波普拉区唯一一家生育诊所,直到1948年,波普拉医院开设了拥有八张病床的妇产科后,情况才有所改善。尽管波普拉区的人口密度据说已达到每平方公里五万五千人之多,但在此之前,波普拉区并没有妇产科。战后曾有人决定开设妇产科,却迟迟不拨款。只简单设两个小病房,一间用来接收病人,另一间用来分娩,后来又增加了两间病房,就构成了生育诊所,远不能满足人们的需求,不过聊胜于无。与现在相比,那时的住宿、吃饭、医疗设备和科学技术的重要性并不大,最重要的是助产士的知识技能和经验。
最令我头疼的莫过于诊所检查。我一边为诊所开门做准备,一边又回忆起上周那令我揪心的经历,甚至想一下都浑身发抖。感谢上帝,我当时戴了手套,我暗想。如果没戴手套,真不知道后果会怎么样?
过去一周里,我脑海里会时不时浮现出她的样子。那是下午六点左右,她急匆匆冲进诊所,头上戴着发卷,脚上穿着拖鞋,嘴里叼着烟,带着五个还不到七岁的孩子。她预约的时间原本是下午三点。当天下午工作并不累,我在打扫诊所。两名助产士学生已经走了,剩下的那个正在接待最后的病人。诊所里只有见习修女露丝在场,她让我接待莉莲·霍斯金。
莉莲的月经已有五个月没来了,今天才想起到生育诊所检查。我估计还要再忙半个小时,我一边拿出笔记本,一边暗暗叹了口气。我翻看着莉莲的病历:怀孕十三次,胎儿成活十次;没有传染病史,没有风湿热和心脏病,也没得过肺结核,有点膀胱炎,但不能确定是肾炎;生第三胎和第七胎之后还得过乳腺炎,但孩子都是母乳喂养。
读罢病历,对她的状况有了大概了解,但还要再问几个问题以了解她现在怀孕的情况。
“有出过血吗?”
“没有。”
“阴道分泌物呢?”
“有一点。”
“什么颜色?”
“主要是黄色。”
“脚踝肿吗?”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