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管理员照管世界 When Sysadmins Ruled the Earth (第1/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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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载于《吉姆·巴恩的宇宙》(Jim Baen's Universe)2006年8月
著 科利·多科托罗/Cory Doctorow
译 汪梅子
科利·多科托罗著有多部长篇小说,包括《魔法王国的潦倒生活》(Down and Out in the Magic Kingdom)、《创客》(Makers)、《制胜奇招》(For the Win)、《盗版电影》(Pirate Cinema)和《小兄弟》(Little Brother)。他的短篇小说发表于《阿西莫夫科幻杂志》(Asimov's Science Fiction)、Salon.com等多种杂志,现收录于短篇集《一处异乡》(A Place So Foreign and Eight More)、《一点帮助》(With a Little Help)和《超频:未来故事集》(Overclocked:Stories of the Future Present)。他曾荣获四次轨迹奖、加拿大旭日奖(Starburst Award)、雨果和星云双奖提名,并获2000年约翰·坎贝尔最佳新人作者奖。他还担任“神奇事物指南”网站Boing Boing的联合编辑。
《系统管理员照管世界》首次发表于网络杂志《吉姆·贝恩的宇宙》(Jim Baen's Universe),并被评选为2007年轨迹奖最佳短中篇小说。在这个故事中,一系列灾难终结了人类文明,此后,计算机系统管理员们便藏身于他们的网络运行中心。据说互联网在发明时便已可抵御核爆,多科托罗本人也曾担任系统管理员,他在这个短篇中提出一个问题:倘若互联网当真从末世浩劫中保存下来,世界终结后,幸存的“码农”们该怎么办呢?
凌晨两点,菲利克斯的工作专用电话响了。凯莉翻过身,一拳打在他肩头,从牙缝中挤出一句:“你睡前怎么没关掉这玩意?”
“因为我得随时待命。”他说。
“你又不是该死的医生。”她说着,踢了他一脚。他起身坐在床沿,开始穿睡前丢在地上的裤子。“你只是个天杀的系统管理员。”
“这是我的工作。”他说。
“他们把你当政府的牲口使唤。”她说,“你很清楚我说的是对的。看在老天的分上,你都当爹了,总不能每次有人A片看到一半网坏了,就得把你大半夜叫出去。别接那个电话。”
他知道她说得对,但他还是接了电话。
“主路由无响应。边界网关无响应。”系统监控器的合成声音并不在乎他是否会朝它骂骂咧咧,于是他骂了,这样他感觉好受一点。
“没准我可以在家搞定。”他说。他可以远程登录到机房的不间断电源,重启路由器。不间断电源在另一个网区,那个网区也有自己的独立路由器,配有它们自己的不间断电源。
凯莉坐起身,影影绰绰靠在床头。“咱们结婚五年来,你从来没有一次能在家搞定的。”这回她说错了——他在家搞定过很多次,但是他很低调,没有大张旗鼓,所以她不记得。不过,她说得也没错——他的日志记录表明,凌晨一点之后,只有开车去机房才能解决问题。这就是无穷尽万有反常定律——又称菲利克斯定律。
五分钟后,菲利克斯已经坐在方向盘前了。他没能在家搞定。独立路由器所在的网区也下线了。上次出这种事,是一个白痴建筑工人钻透了主管道,钻机打进了数据中心。包括菲利克斯在内的五十个系统管理员满腔怒火,在施工坑边站了一个礼拜,大吼大叫地指挥下面每周七天二十四小时轮班的可怜虫重新接好数以万计的线路。
开车时,他的手机又响了两次,他接通车载音响,用重低音音响播放更多的重要网络基础设施掉线的机械状态报告。这时,凯莉打来电话。
“喂。”他说。
“不许冷淡,我听得出你语气冷淡了。”
他不禁微笑起来。“遵命,不冷淡。”
“我爱你,菲利克斯。”她说。
“我爱你爱得发疯,凯莉。接着睡吧。”
“二点零醒了。”她说。宝宝还在她的子宫里时叫“测试版”,羊水破的时候,他接到电话,冲出办公室,大喊:正式版发货了!宝宝第一声啼哭还没结束,他们便开始叫他“二点零”了。“这个小浑蛋,就会吃奶。”
“抱歉,把你吵醒了。”菲利克斯说。他马上就要到数据中心了。凌晨两点,马路上空空如也。他开始减速,在车库入口前停下。车开到地下时信号不好,他不想中断与凯莉的电话。
“你没有吵醒我。”她说,“你都干了七年了。你不是有三个手下吗,把电话给他们吧。你已经尽了义务了。”
“我不想把自己不愿意干的活儿丢给下属。”他说。
“你已经干过了。”她说,“求你了,好吗?我讨厌夜里醒来时发现自己一个人。夜里我特别想你。”
“凯莉——”
“我已经不再生气了,我只是很想你。有你在,我就能做个好梦。”
“好吧。”他说。
“你就这么答应了?”
“对。就这么答应了。我不想让你做噩梦,而且我也尽了义务了。从今以后,我只有为了节假日倒休的时候才值夜班。”
她笑了。“系统管理员没有节假日。”
“我会有的。”他说,“向你保证。”
“你真好。”她说,“啊,太恶心了。二点零吐核<a id="ch1-back" href="#ch1"></a>了,全吐在我的浴袍上了。”
“不愧是我儿子。”他说。
“可不是嘛。”凯莉说罢,挂了电话。他把车开进数据中心停车场,刷卡进门,扒开惺忪的眼皮,让视网膜扫描仪好好检视他缺觉的眼球。
他先去自动售货机上买了条瓜拉那/莫达非尼能量棒,还有一杯劲儿很大的机器人咖啡,装在防溅洒的无尘室啜饮杯中。他大口消灭了能量棒,喝着咖啡,在第二道门口验证了掌纹,又做了全身扫描。大门不情愿地咿呀打开,他终于进入内部机房,气闸内的正压空气一股脑吹在他身上。
这里一片忙乱。电磁屏蔽机房的设计只允许两三名系统管理员同时围绕机器操作。其他每一寸空间都用于摆放轰鸣作响的一列列服务器、路由器和驱动器。现在这些机器之间挤着至少二十个系统管理员。大家都穿黑T恤,上面印着令人费解的口号,皮带系在肚子上,腰间挂着手机和多功能工具。
机房里一般都很冷,但人这么多,这个密闭的小空间已经过热了。他从中穿行而过时,有五六个人抬头做了个鬼脸。两个人叫出他的名字跟他打招呼。他把肚子挤过人堆和机房,朝位于房间深处的“亚灯”公司的服务器走去。
“菲利克斯。”范在叫他。今晚不是他值班。
“你来干什么?”菲利克斯问道,“咱俩没必要都熬夜,到了明天又得硬撑。”
“啊?噢,我的个人服务器就在那边。它凌晨一点半左右挂了,我就被进程监视器吵醒了。我应该给你打个电话,告诉你我要过来的——省得你再跑一趟了。”
菲利克斯自己的服务器就在楼下一层,是他和五个朋友共用的。他心想,不知道那台服务器是不是也挂了。
“到底什么问题?”
“大规模的闪电蠕虫攻击。有个浑蛋的系统存在零日漏洞,导致所有联网的Windows主机都在对包括IPv6在内的所有IP段运行蒙特卡罗探测。思科的大家伙都通过IPv6运行管理接口,一旦遭受十个以上的并发探测,这些玩意儿就会全部宕机,也就是说,几乎全部数据交换都瘫痪了。DNS也变得异常——就好像有人昨晚给区域传输下了毒。噢,还有一个电邮和即时通讯组件,它能给你的所有联系人发信息,还挺像真人的,它能弹出对话框,退出你已登录的电邮和聊天软件账号,骗你打开木马程序。”
“老天。”
“是吧。”范是个二型系统管理员,身高超过一米八,梳着长马尾,喉结凸出,透过T恤可以看出结实的胸肌。他的T恤上写着“选择你的武器”,底下是一排角色扮演游戏用的多面骰子。
菲利克斯是一型系统管理员,腰腹一圈长了三十公斤的额外体重,双下巴上留着浓密的大胡子,修剪得很齐整。他的T恤上印着“你好克苏鲁”,还有一个没有嘴巴的可爱克苏鲁,是凯蒂猫的画风。他们相识已有十五年,在新闻组初遇,后来又在多伦多自由网啤酒聚会上见面,一起参加过一两次星际迷航大会。最后,菲利克斯雇了范到亚灯公司来给自己做下属。范很值得信赖,做事也很有条理。他是电气工程师出身,总用螺旋装订笔记本写下做过的所有事情的步骤细节,时间和日期都一个不落。
“这次甚至都不是‘键椅问题’。”范说。这是“键盘与椅子之间的问题”的缩写——也就是说,计算机使用者的问题。电邮木马就属于这类问题——要是人们足够聪明,不随便打开可疑附件,电邮木马早就被历史淘汰了。不过,啃噬思科路由器的蠕虫不是电脑新手的问题——得怪无能的工程师。
“不,得怪微软。”菲利克斯说,“每次我凌晨两点出工,不是‘键椅’就是‘微懒’的锅。”
他们最终只能把该死的路由器断网。当然不是菲利克斯干的,虽然他巴不得自己动手停用它们的IPv6界面再重启。动手的是两个反人类反社会的高级系统管理员,他们得同时转动两把钥匙才能进入他们的机房——就像是民兵导弹发射塔的守卫。加拿大百分之九十五的长途流量都要经过这栋楼。这里的安保措施比大部分民兵导弹发射塔都更严密。
菲利克斯和范将亚灯的服务器一个一个重新上线。这些服务器不断受到蠕虫探测的骚扰——将路由器重新上线只会使下游机房受到攻击。互联网上的所有服务器不是被蠕虫淹没,就是在发出蠕虫攻击,或者二者兼具。经过大概一百次超时,菲利克斯终于接通了美国国家标准技术研究所(NIST)和Bugtraq邮件列表,下载了一些内核补丁,应该能够减轻蠕虫对他照管的机器造成的负担。已经是上午十点了,他饿得能吞下一头牛,但他还是重新编译了内核,让机器重新上线。范的修长手指在管理员键盘上飞舞,他正忙着在每台机器上跑负载报告,舌头都吐出来了。
“‘格里多’的上线时间本来都到两百天了。”范说。格里多是这里最老的服务器,那时候他们还用《星球大战》的角色来给设备命名呢。现在服务器的名字都是蓝精灵。蓝精灵的名字也要用完了,于是他们开始用麦当劳乐园的角色名字,第一个就是范的笔记本电脑,叫“麦吉士市长”。
“格里多会卷土重来的。”菲利克斯说,“我在楼下有台486,上线时间都超过五年了。要重启它,我的心都要碎了。”
“你搞台486干什么?”
“什么也不干。可谁会关掉一台跑了五年的机器啊?这跟给自己的奶奶安乐死有什么区别。”
“我想吃饭了。”范说。
“这样怎么样,”菲利克斯说,“咱们把你的服务器重新上线,然后再搞好我的,然后我带你去湖畔午餐店吃比萨早餐,然后你今天就歇了。”
“就这么办。”范说,“哥,你对我们这帮小兵太好了。你应该像其他头儿一样,把我们关在坑里,拿鞭子抽我们。那是我们应得的。”
“你的电话。”范说。菲利克斯从486的机身中蹭出来,这台机器接不通电源了。他从负责垃圾邮件问题的哥们儿那里讨来了一个闲置电源,正试图把它装好。他挤到机器后面时,手机从腰带上掉下来了。他叫范把电话递给他。
“喂,凯莉。”他说道。背景中有种古怪的鼻塞声。也许是静电?二点零在浴缸里扑腾?“凯莉?”
电话断了。他拨回去,但是没声音——既没有铃声,也没跳转到语音信箱。最后手机超时,显示“网络错误”。
“擦。”他轻声说。他把手机挂在腰带上。凯莉大概是想问他什么时候回家,或者想让他顺路帮家里买点东西。她会留个语音留言的。
他正在测试刚装好的电源,手机又响了。他摘下手机接听:“凯莉,喂,怎么了?”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不带一丝恼火的痕迹。他感觉有些内疚:严格来讲,亚灯的服务器恢复上线之后,他对亚灯金融有限责任公司的责任就结束了。刚才这三小时,他完全在忙自己的事——虽然他还是打算把这时间算进加班费里。
电话那头传来抽泣声。
“凯莉?”他感觉自己面无血色,脚趾也麻木了。
“菲利克斯。”她边抽泣边说,话音很难听明白,“他死了,哦老天啊,他死了。”
“谁?谁死了,凯莉?”
“威尔。”她说。
威尔?他心想,这他妈的是谁——他突然膝盖一软。他们在出生证明上给宝宝写的大名是威廉,威尔的全称,虽然他们一直管他叫二点零。菲利克斯发出一声痛苦的叫声,仿佛狗的哀号。
“我觉得很难受。”她说,“我连站着的力气也没了。噢,菲利克斯。我好爱你。”
“凯莉?怎么了?”
“所有人,所有人——”她说,“电视上只剩两个台了,菲利克斯,窗外看起来就像是活死人黎明——”他听到她干呕的声音。通话声开始支离破碎,她呕吐的声音断断续续,就像是回声延时效果。
“坚持一下,凯莉。”他大喊道。电话又断了。他打911报警,可他刚按下呼叫键,电话便再次显示“网络错误”。
他从范面前一把抓过麦吉士市长,插上486的网线,用命令行打开火狐浏览器,用谷歌搜索到当地警察局的网站。他快速搜索在线联络表单,但并不慌张。菲利克斯从来不会失去理智。他要解决问题,慌张是无法解决问题的。
他找到了在线表单,填入他与凯莉的通话内容,就像是在写错误报告,他的手指速度飞快,填毕,点击提交按钮。
范在他身后读着。“菲利克斯——”他开口道。
“老天啊。”菲利克斯说。他坐在机房地板上,慢慢站起身。范拿过笔记本电脑,又试了几个网站,全部访问超时。究竟是发生了什么灾难,还是超级蠕虫导致的网络不稳定,无从判断。
“我得回家去。”菲利克斯说。
“我开车送你吧。”范说,“路上你可以继续给老婆打电话。”
他们走向电梯。那边有扇窗子,是这栋建筑少有的几扇窗户之一,厚厚的防弹玻璃像舷窗一般。等电梯时,他们透过那扇窗朝外窥视。星期三街上车不多。警车似乎比平时多?
“我的天啊——”范伸手一指。
在他们东边伫立着一栋高耸的灰白色建筑,是加拿大国家电视塔。电视塔歪歪斜斜的,就像插在湿漉漉的沙子里的一根树枝。它正在倾倒,慢悠悠地,但速度逐渐加快,朝东北方向的金融区倒了下去。一秒之后,它倾过临界点,轰然倒塌。他们感受到了震动,随后听见了声音,整栋楼在冲击之下晃动起来。废墟之处升起一团尘土,这座全球最高的独立建筑撞穿一栋又一栋楼,房屋倒塌声有如隆隆雷鸣。
“广播中心完蛋了。”范说。的确。加拿大广播公司的高楼慢慢坍塌。人们四下逃窜,被崩落的砖石砸倒。从窗口看出去,就像是在观看网盘上下载的数字动画。
这会儿,其他系统管理员渐渐在他们周围聚起来,大家都想看看破坏场面。
“出什么事了?”其中一人问道。
“国家电视塔倒了。”菲利克斯说。在他的耳朵听来,自己的声音很遥远。
“是病毒搞的吗?”
“你说什么?那个蠕虫?”菲利克斯看向说话者,是个年轻的系管,腰间有一点点二型赘肉。
“不是蠕虫。”他说,“我收到一封邮件,说实行全城隔离,因为某种病毒。他们说是生物武器。”他将自己的黑莓手机递给菲利克斯。
菲利克斯聚精会神地读着报告——据说是加拿大卫生局发布的——甚至完全没注意停电了。随后他意识到了。他将黑莓手机还给它的主人,发出一声轻声呜咽。
一分钟后,发电机启动了。系管们朝楼梯蜂拥而去。菲利克斯拉住范的胳膊,把他拽了回来。
“要不咱们在机房里等事情平息吧。”他说。
“那凯莉呢?”范说。
菲利克斯觉得自己要吐了。“咱们现在应该赶快进机房去。”机房装有空气微粒过滤装置。
他们跑上楼,回到大机房。菲利克斯打开门,又让它在他身后嘶嘶关闭。
“菲利克斯,你得回家去——”
“是生物武器。”菲利克斯说,“超级病菌。我估计,咱们在这里应该没事的,只要空气过滤装置还在运转。”
“你在说什么?”
“上IRC<a id="ch2-back" href="#ch2"></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