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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特此宣布,柏纳·艾斯坦优与其子亚诺为巴塞罗那自由公民……”总算等到这一天了!柏纳听着男子断断续续地念着证件内容,一股寒战不听使唤地窜流全身。柏纳在船坞碰见了这个男子,接着,他问这个男子哪里可以找到识字的人,男子一听,自告奋勇帮他,只要赏他一小碗饭菜当作酬谢之礼就可以。于是,就在嘈杂的船坞里,伴随着柏油的气味以及轻拂脸庞的海风,柏纳继续聆听着第二份文件的内容:葛劳答应在亚诺年满十岁时收他为学徒,并训练他成为专业制陶工匠。他的儿子是自由公民了,有朝一日,他一定能够自食其力,甚至在这座城市拥有立足之地。
柏纳面带笑容,依约送来一碗饭菜答谢男子,随即返回工场。拿到巴塞罗那公民证,这就意味着罗伦·巴耶拉再也没有权力掌控他。这也表示,他并未因任何犯罪事项而遭通缉。那个铸铁房的少年学徒大概没死吧?柏纳自忖。即使他真的死了……“我们的土地就当是送给你了,巴耶拉大爷,我们要留在这里享受我们的自由!”柏纳以充满挑衅的语气喃喃自语。葛劳家的奴隶们,包括总管昭明,看着心花怒放的柏纳回到工场,大伙儿忍不住都停下手边的工作盯着他。地面上还留着艾碧芭的血迹。葛劳下令,不准任何人清洗那摊血。柏纳的脚步尽量回避着地上的血迹,此时的他,已是一脸怅然。
“亚诺!”那天夜里,父子俩躺在同一张草席上,柏纳在儿子耳边轻声唤着。
“什么事啊,父亲?”
“我们已经是巴塞罗那的自由公民啦!”
亚诺没出声。柏纳在黑暗中找寻着孩子的头,接着,他温柔地轻抚着孩子的头发;他也知道,孩子不可能会了解他内心的狂喜。他默默聆听着其他奴隶的呼吸声,然后又摸了摸儿子的头,这时候,他心中突然浮现一个之前从未想过的疑问:这个孩子将来会愿意替葛劳工作吗?那一夜,这个问题让柏纳迟迟无法入睡。
每天早上,当所有人准备上工时,亚诺会独自离开葛劳的工场。每天早上,柏纳总要想办法跟儿子说说话,并替他打气。你应该去交交新朋友,柏纳曾经想这样跟儿子说,只是,他还来不及开口,亚诺已经转过身去,然后无精打采地往工场外的大街走去。好好享受你的自由啊!儿子……那一次,柏纳正想告诉儿子这句话时,那孩子却两眼茫然地望着他。过了半晌,晶莹的泪珠从孩子脸颊慢慢滑落。柏纳跪了下来,只能紧紧抱着孩子。接着,他看着儿子拖着沉重的脚步穿过中庭。亚诺就和每天早上一样,刻意避开艾碧芭留下的那摊血,柏纳脑海里再度出现葛劳那条毫不留情的皮鞭。他下定决心,绝对不再目睹凄惨的鞭刑:看过一次,伤痛够深了。
柏纳跟在儿子后面,孩子听见脚步声,立刻回过头来。来到亚诺身边的柏纳,开始用脚尖刮着地上干涸的血迹。亚诺的神情顿时振奋起来,见到孩子脸上有了光彩,柏纳的脚尖刮得更用力了。
“你在干什么?”昭明在中庭的另一头对他大喊。
柏纳愣在原地。皮鞭再次抽打着他的回忆。
“父亲!”
亚诺踩着草鞋鞋尖慢慢走过柏纳刚刚刮过血迹的地面。
“柏纳,你在干什么呀?”昭明再次质问他。
柏纳没答腔。过了半晌,昭明回头一看,所有奴隶默默不语,大家的目光全都紧盯着他不放。
“儿子,你去提水来!”趁着昭明还在犹豫时,柏纳赶紧吩咐儿子。
亚诺精神抖擞地跑开了,这还是柏纳几个月以来第一次看见儿子跑步。昭明默默点着头。
接下来,柏纳父子跪在地上,两人一言不发,埋首清洗着那些不公不义的印记。
“你去玩吧!孩子。”清洗地面告一段落后,柏纳这样告诉儿子。
亚诺神情黯然。他也好想知道自己可以去找谁一起玩耍。柏纳拢了拢儿子的头发,然后拉着他往门口推。亚诺出了大门,一如往常的每一天早上,顶多就在葛劳家附近晃荡,然后爬上卜家花园围墙旁那棵大树。他天天躲在树上,等着表哥表姐到花园里玩耍,姑姑贾孟娜通常会在一旁陪着。
“你为什么不喜欢我了呢?”亚诺喃喃低语,“我没有做错什么事啊!”
他的两位表哥似乎玩得很高兴。随着时间的流逝,卜家渐渐走出贾蒙夭折的阴霾,只有做母亲的贾孟娜,脸上仍见哀伤的神情。约森和赫尼假装打架闹着玩儿,玛格丽妲则紧紧挨着母亲坐着,眼睛直盯着两个哥哥。亚诺躲在树上,想起姑姑无数次的温情拥抱,他的胸口不禁一阵刺痛。
就这样,那棵大树成了亚诺每天早上的栖身之处。
“他们是不是已经不喜欢你啦?”那天早上,他听见有人这样问他。
一时的错愕让他失去平衡,差点儿从树上跌下来。
亚诺环顾四周,就是找不到说话的人在哪里。
“我在这里啦!”
亚诺往繁茂的枝叶里张望,声音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只是,他依旧没看出任何动静。最后,有几根树枝开始动了起来,枝叶之间,隐约可见一个小男孩的身影,正朝着亚诺猛挥手。小男孩神色严肃,稳稳地端坐在树干上。
“你……你在我的树上干什么?”亚诺冷冷地质问。
那个衣衫褴褛、一身肮脏的小男孩丝毫不为所动。
“跟你一样啊!”他答道,“在这里看人啰!”
“你不可以在这里看人!”亚诺严正驳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