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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老百姓却开始质疑教堂和官方的应变和效率。人们不断祈祷,甚至到了筋疲力尽的地步,而瘟疫却依然四处流窜。
“唉!大家都说这是世界末日了。”那天,亚诺一进家门就这样哀叹着,“整个巴塞罗那都进入疯狂状态了。街上好多自虐赎罪的人,又叫又喊的……”玛丽亚一直背对着他,亚诺坐了下来,等着妻子来帮他脱鞋,于是,他继续说,“街上有好几百人光着上身,他们高声大喊着,最后的审判快到了,大声坦承自己犯过的罪,还拿着皮鞭在自己背上用力抽打。有些人都已经皮开肉绽了,还是继续打……”玛丽亚已经跪在他面前,亚诺轻抚着她的发丝。她的额头发烫,怎么会……
亚诺赶紧托起妻子的下巴。不可能!不能是她!玛丽亚抬起头来,一双呆滞的眼眸望着他。她一直冒汗,满脸通红。亚诺试着把她的头抬高一点,但她却露出痛苦的表情。
“你不可以!”亚诺激动大叫。
跪在地上的玛丽亚,手上拿着丈夫的草鞋,她凝视着亚诺,止不住的泪水滑落两颊。
“天啊!你不可以。天啊!”亚诺跪倒在她身旁。
“你……快走吧!亚诺。”玛丽亚结结巴巴地说着,“你不能跟我在一起。”
亚诺想抱住她,但是,才刚碰触她的肩膀,玛丽亚又露出痛苦的神情。
“来!”亚诺轻柔地扶起妻子,不断啜泣的玛丽亚,依然坚持要他尽快离开,“我怎么能抛下你?你是我拥有的一切……我只有你啊!没有你,我要怎么办呀?有些人后来康复了。玛丽亚,你会好起来的!一定会,你一定会好起来的!”亚诺努力安抚着妻子,并将她带到卧房,让她上床躺着。这时候,他总算能好好端详她的脖子,那一向白皙细嫩的美丽颈部,现在却逐渐变黑。“找个医生来呀!”他立刻开窗,然后探头到阳台上大喊着。
似乎没有人听见他的叫喊。然而,就在当天夜里,当玛丽亚脖子上的脓包开始发黑时,早已有人悄悄在他家门上画了白色十字。
亚诺唯一能做的就是用湿凉的毛巾敷在玛丽亚额头上。躺在床上的妻子却不断哆嗦。只消轻轻移动一下,都是难以忍受的疼痛,她那无声的哀号,让亚诺焦急心痛得寒毛直竖。玛丽亚茫然的眼神盯着天花板。亚诺眼睁睁看着她脖子上脓包越来越大,皮肤越来越黑。“我爱你,玛丽亚!曾经有多少次,我一直想对你说这句话!”他跪在床边,握着妻子的手,就这样过了一夜,他和她一起颤抖,一起冒汗,每当玛丽亚抽搐时,他必定祈求天主哀怜。
他找出家里最好的床单包裹着她的遗体,静候收尸的马车从门前经过。他绝不将她弃置在路旁,他要亲手将她交给官方。当听见疲惫的马蹄声逐渐接近时,他赶紧抱着玛丽亚的遗体站在路边等着。
“再见了!”他轻吻着亡妻的额头。两位负责收尸的官方人员,戴着手套,脸部蒙上厚布,他们惊愕地看着亚诺掀开床单,并且深情地亲吻了玛丽亚。没有人愿意靠近瘟疫病人,即便是挚爱的亲人也一样,许多人甚至要求收尸者直接到病床上抬走死者。亚诺亲手将深爱的妻子交给官方,两位收尸人员深受感动,因此也格外谨慎地将玛丽亚的遗体轻轻放在尸体堆上。
亚诺含泪望着收尸的马车消失在街道尽头。他将是下一个躺在收尸马车上的人。他走进屋内,坐下来静静等待死神到访,巴不得赶快到另一个世界与玛丽亚相聚。整整三天,亚诺等着瘟疫找上他,他不时摸着自己的脖子,努力搜索着肿块。脓包并未出现,亚诺最后认定,上帝暂时还不打算召唤他。
亚诺总算出了家门,他在海滩上漫步踱着,踢着涌上这座倒霉城市岸边的海浪。他在巴塞罗那城里随意闲逛,冷眼旁观着街边的瘟疫病人,听着从一扇扇窗口传出的悲凄啜泣。不知怎么的,他又来到圣母教堂。教堂的工程早已中断,一座座鹰架上空无一人,堆在地上的石头无人雕凿,不过,一直有人陆续进入教堂。他也进去了。虔诚的教徒们聚集在未完工的主祭坛前,或站或跪,人人都在祈祷着。虽然后殿的屋顶仍未完工,然而,为了驱散焚尸味而燃烧的浓郁熏香,却为教堂增添了浓厚的宗教气氛。当亚诺走近他的圣母像时,有位神父正对着主祭坛前一群自虐赎罪的教徒说教。
“各位知道吗?我们的教皇已经宣示一项训令,造成这场流行疾病的犹太人无罪!瘟疫只是上帝对基督徒的一项考验而已。”主祭坛前的群众立刻引起骚动。“大家祈祷吧!”神父继续说,“你们要向天主祈求……”
许多人在愤愤不平的叫嚣声中离开了圣母教堂。
亚诺并未理会神父的说教,径自走向圣母神殿。犹太人?犹太人和瘟疫有何相干?他的圣母依旧在那儿等着他。大力士们的大蜡烛依旧伴随着她。是谁点燃蜡烛的?不过,亚诺几乎看不见圣母的面容了:浓密的熏香烟雾四处弥漫。他看不见圣母微笑的面容。他很想祈祷,却办不到。“母亲啊!你为什么要让这么多悲惨的遗憾发生呢?”他想起深爱的玛丽亚,以及她承受的苦痛和折磨,不禁泪如雨下。那是一种惩罚,但是接受惩罚的人应该是他才对,他和雅莱迪思私通,犯了罪的人是他呀!
“孩子,你怎么了?”亚诺听见有人在背后这样问他。回头一看,原来是刚才在主祭坛前对那群自虐赎罪的教徒说教的那位神父。“你好啊!亚诺。”他转过头来之后,神父认出他是圣母教堂有名的大力士。“你怎么了?”神父再次关切地问。
“玛丽亚……”
神父点点头。
“让我们为她祷告吧!”
“不,神父!”亚诺反对,“还不需要。”
“亚诺,只有在上帝那里,你才能找到安慰啊!”
安慰?他要如何凭空找到安慰?亚诺努力找寻着圣母的面容,但被浓烟挡住了。
“让我们祈祷吧……”神父坚持。
“犹太人那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亚诺打断了神父的话,借此替自己解围。
“整个欧洲都认定瘟疫是犹太人造成的。”亚诺望着神父,眼神里充满疑问,“据说,在日内瓦的奇壅城堡里,好几个犹太人已经坦承,一位来自莎华(Savoy)的犹太人拿着犹太教士调配的药水在井水里下毒,瘟疫因此而蔓延。”
“这是真的吗?”亚诺问他。
“当然不是。教皇都已经宣布犹太人无罪了,不过,人们一心一意只想找到罪魁祸首。我们现在祷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