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德方索·法孔内斯提示您:看后求收藏(350中文350zw.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民兵队的欢呼呐喊使他不得不相信刚刚听见的话是真的。“我同意!”吉良用力抿着双唇。有人在他背上拍了一下,然后又跟着群众一起欢呼去了。“我同意!”吉良注视着亚诺,然后再盯着那位骑士。他的神情轻松多了。像他这样一个奴隶能做什么?他又看了看菲力普·彭兹;那张脸挂着笑容。“海儿·艾斯坦优已经是我的人了。”他是这么说的,“海儿·艾斯坦优已经是我的人了!”亚诺怎么可以……
有人把装了烧酒的皮囊递到他嘴边,吉良面露嫌恶地把它挪开。
“兄弟,你不喝酒啊?”他听见有人这样问道。
他的目光嵌在亚诺身上。公会代表们向仍然骑在马上的彭兹祝贺。现场的人尽情谈笑酣饮。
“你不喝酒吗,兄弟?”又有人在背后问他。
吉良推开那个手持皮囊的男子,目光搜寻着亚诺的身影。公会代表们正在恭喜他。被众人团团包围的亚诺,仍努力探出头来看了看吉良。
现场的大批群众,包括卓安在内,大伙儿推着亚诺走向骑士的农庄,但是亚诺依然不断回头看着吉良。
这时候,民兵队全体成员已经开始庆祝这场婚事。他们在炉子里生起了火,大家围着炉火大声唱歌。
“让我们为领事以及他的养女找到幸福归宿庆祝一下吧!”又有人递上装着烧酒的皮囊。
亚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通往农庄的路上。
吉良厌烦地甩开了皮囊。
“怎么,你不跟大家一起庆祝啊?”
吉良默默看着他。接着,他转身走开,踏上返回巴塞罗那的路。民兵队的嘈杂声渐渐歇止。吉良独自走在返回城里的路上,他拖着沉重的脚步,也拖着沉重的心情,还有一个卑微奴隶的无力感,他就这样沉重地走向巴塞罗那。
亚诺拒绝了农庄老女仆用颤抖的双手端上来的干酪。公会代表们和官员们全挤在二楼,那儿有个以石材砌成的大炉灶。亚诺在拥挤的人群中找寻吉良的身影。大家畅快谈笑,不断地要求老女仆送上更多干酪和烧酒。卓安和爱丽诺站在炉灶旁,当亚诺盯着他们看时,两人都刻意避开他的视线。
突然,二楼的另一边引起了骚动。
彭兹揪着海儿的手臂,两人一起走进二楼大厅。亚诺看着她用力甩开骑士的手,朝着他狂奔而来。她的嘴角漾起微笑。海儿早早就张开双臂奔向亚诺,到了他面前,当她正打算拥抱他时,却突然僵住了,她的双臂缓缓落下……
亚诺看到她面颊上似乎有淤青。
“怎么了,亚诺?”
亚诺回过头去向卓安求助,但是他弟弟却一直低着头。在场的人都在等着他开口。
“菲力普·彭兹骑士依据加泰罗尼亚宪法,关于你的贞操……”亚诺终于鼓起勇气跟她说。
海儿伫立在原地,泪水开始从她的两颊滑下来。亚诺正想举起右手替她拭泪,却又收了手,任由那两行泪水滑落颈间。
“你父亲……”彭兹在后面抢着插嘴,才刚开口,就看见亚诺示意他闭嘴,“海洋领事已经当着全体民兵队答应了我们的婚事。”彭兹趁着亚诺出言制止、甚至反悔之前,一口气把话说完。
“这是真的吗?”海儿问。
“我多么希望能够拥抱你、亲吻你,永远把你留在身边……只有这些愿望才是真的。这是一个父亲应有的感受吗?”亚诺心想。
“是的,海儿。”
海儿脸上已经没有泪水。彭兹走到女孩身边,再度紧抓着她的手臂。她没有挣扎。有人在亚诺背后率先起哄,大家一起高声欢呼着。亚诺和海儿依然注视着对方。祝福新人的道贺声不绝于耳。这时候,亚诺已经泪流满面。或许他弟弟说得没错,或许卓安看出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盲点。他曾经在圣母面前发过誓,此生绝不再背叛妻子,即使有个不称职的妻子,他也不会再对别的女人动情。
“父亲?”海儿伸出手来替他拭泪。
当海儿的手碰触到他的脸颊时,亚诺不禁颤抖起来。
他立刻别过头去,避开了海儿的手。
同样在那一刻,在孤寂的暗夜里,在通往巴塞罗那的路上,有个奴隶抬头望着夜空,霎时,他仿佛听见那个他一手带大并视如己出的女孩凄厉地哀号着。他生来就是个奴隶,一辈子都是奴隶。他已经学会默默关爱他人,也学会隐藏自己的情绪。一个奴隶不算是一个人,因此,在那属于他的孤独里,他学会了冷静看待世间的人与事。他看出那两人彼此爱慕,他为此向他信仰的两个神祈祷,希望这两位有情人能够挣脱重重枷锁,最终成为紧紧相依的眷属。
吉良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奴隶是不准哭泣的……
吉良始终没有再踏入巴塞罗那城门。当他回到城外时,已是深夜时分,圣达尼城门早已关闭。他们就这样抢走了他疼爱的女孩。亚诺或许并不自觉,但是他把这女孩当成奴隶一样卖掉了。他在巴塞罗那还能做什么?他怎么忍心坐在那张海儿曾经坐过的椅子上?他怎能漫步重访他和女孩一起走过的地方?她曾经陪着他聊天说笑,她曾经与他分享怀春少女的心事……除了日夜思念她,他在巴塞罗那还能做什么?继续跟着那个已经摧毁梦想的人,他还有什么前景可堪期待?
于是,吉良继续沿着海岸线往前走,两天之后,他抵达加泰罗尼亚第二大商港沙洛港。他站在港边眺望着无际汪洋,以及遥远的地平线。宜人的海风轻轻吹拂着,让他想起热那亚的童年和母亲,以及在他被卖给一个商人之后和他分离的兄弟们。起初,他跟着商人学做生意,后来商人带着他一起到国外经商,当时正值热那亚与加泰罗尼亚交战期间,主仆俩遭加泰罗尼亚军队俘虏。吉良数度被转卖,直到遇见哈斯戴,这位犹太商人一眼就看出他过人的经商才能。吉良依旧望着前方的汪洋、船只以及人来人往的码头……为什么不干脆回热那亚算了?
“下一艘开往比萨的船只何时出航?”年轻人戒慎恐惧地把文件交还给他。起初,年轻人端出一副轻蔑怠慢的姿态,当他是个又脏又臭的普通奴隶。但是当吉良报上自己的姓名时,年轻人立刻想起他父亲经常挂在嘴边的话:“那个名叫吉良的人,可是海洋领事亚诺·艾斯坦优最器重的左右手。”
“我必须写一封信,需要纸笔,还有一个安静的角落。”吉良对年轻人说。
“我决定接受你的建议,恢复自由之身。”他这样写着,“我将启程前往热那亚,途中会经过比萨,我仍将以你的奴隶之名完成这段旅程,抵达热那亚之后,我会静候申请恢复自由的回函。”还有什么话好说?难道要告诉他,没有海儿,他活不下去?而他的主人兼挚友亚诺却可以?这些事,何必再提?“我要去寻找自己的根,以及我的家人。”他再补上一段,“你和哈斯戴是我这一生最好的两个朋友。请代我多多关照他。你对我的情义,我会永远铭记在心。愿真主安拉和圣母保佑你。我会为你祈祷的。”
当吉良打算搭乘的船只停靠沙洛港那天,年轻人也带着吉良的信出发到巴塞罗那去了。
亚诺在吉良那封要求恢复自由之身的信函上慢慢签下了名字,他读着信,脑中却浮现一幕幕过往的情景:瘟疫蔓延、暴民攻击、一起创业、日复一日的辛勤工作、两人的诚恳交谈、珍贵友谊,以及美好时光……他的手颤抖得越来越厉害。当他签下名字时,羽毛笔突然折断了。促使吉良决定求去的真正原因,两人心里都明白得很。
亚诺回到货币交易所之后,差人将回函送往比萨,并随函附上一小笔资金。
“我们不等亚诺吗?”卓安走进餐厅时,见到爱丽诺已在餐桌旁坐定,不禁这样问道。
“您想用餐吗?”卓安点头,“您如果想吃晚餐,最好就现在吃吧!”
卓安坐在爱丽诺对面,就在长形餐桌的角落位置。两个佣人忙着送上面包、美酒、热汤,以及配有甜椒和洋葱的腌鹅肉。
“您刚刚不是说您想用餐吗?”爱丽诺发现卓安修士一口都没吃,只是不断翻弄着盘中的食物,忍不住关切他。
卓安抬起头来,没吭声,只是盯着自己的嫂子。那天的晚餐期间,卓安就只问了那么一句话。
回到房里待了几个钟头之后,卓安听见宅邸内有人走动。家中几位仆人忙着迎接亚诺。他们送来晚餐,亚诺却回绝了,就像卓安决定等他回来一起吃晚餐那三天一样。亚诺拒绝用餐,宁可独自坐在客厅里,神情是如此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