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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这里的人,形容一件事情处理起来难度大,总是说:“跟啃奶疙瘩一样!”奶疙瘩就是脱脂酸奶煮沸后沥制的干奶酪,很硬。尤其是机器脱脂的陈年奶疙瘩,硬得简直不近人情。任你牙口再好,也只能在上面留下几溜白牙印。吃这种硬奶酪,得先在火炉上烤软了,或在滚烫的奶茶里泡软了,才啃得动。加玛的一块硬奶疙瘩能啃三四道茶,从头一天泡到第二天。每道茶喝饱了就从碗里捞出来揣回口袋,到了下一道茶再掏出来继续泡。做这件事时,她不但有耐心,而且有乐趣。
总之,奶疙瘩实在太难啃了。不过,在赶着羊群南下的迁徙途中,当我饿急了,追骆驼的时候边追边啃,等骆驼追回正道,那么大的一坨竟全啃完了。不晓得那时是何方神力相助。
其实主要想说的是:清理羊圈这事,就跟啃奶疙瘩一样。
我们“到了”。冬牧场广阔而单调,黄沙漫漫,白雪斑驳。但我们生活的这一小块沙丘间的凹地却漆黑、深暗。这就是羊的功劳。羊在这个沙窝子里生活过许多个冬天,羊粪一年年堆积,粉化,把这块弹丸之地反复涂抹成了黑色。
尤其羊圈里更是堆积了又厚又结实的粪层。居麻说,这些粪层每个月都会增厚半尺,一个冬天得清理好几次呢。其中初冬刚到达时的第一次清理和离开前的最后一次清理最为重要,劳动量也最大。第一次主要是为了挖出最底层的干粪层。最后一次是趁春日暖和,清理最表面那层渐渐融化的厚厚的软粪层。用铁锨铲的时候,把它们切成一块块整齐的方墩,再砌在羊圈周围晾晒。这些粪块又黑又纯,是冬天里最好的燃料。
而最底层的粪层因靠近地表,沙土含量高,又硬又结实。加之平摊着晾了一整个夏天,撬起时跟预制板一样平平整整。这些结实的粪板虽不能用作燃料,却是荒野里最重要的建筑材料。歌词说:“用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而羊们则是:“用我们的便便筑起我们挡风避寒之处。”用这种粪板围筑起来的羊圈整齐又结实。否则的话,还能用什么来盖呢?野地空旷,一棵树也没有,一把泥土也没有,一块石头也没有,只有低矮脆弱的枯草稀稀拉拉地扎在松软的沙子地上。
就连我们人的饮食起居之处——地窝子,也多亏了羊粪这个好东西。地窝子是大地上挖出的一个深两米左右的大坑。沙漠地带嘛,坑壁四周不垒上羊粪块的话,容易塌方。然后在这个羊粪坑上架几根檩木,铺上干草,压上羊粪渣,便成了“屋顶”。最后修一条倾斜的通道伸向这个封闭的洞穴。当然了,通道两壁还得砌上粪块挡一挡流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