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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说:“行啦,以后嘛,李娟就这一个任务!”
我抱怨道:“这个任务够艰巨了。”
他问为啥。我说:“得先在羊群里慢慢找到它,慢慢给它戴上口罩,再守着它慢慢吃完,再取下口罩,最后还要再赶它进圈——这么冷的天!”
他大笑,绘声绘色翻译给大家。又说:“这个冬天,李娟就放了一只羊!”
其实那时,每天傍晚,已经再也不用在羊群里四处寻找少先队员了。只要我拎着玉米口罩往那儿一站,红领巾立刻冲出队伍,咬我的手,顶我的腰,没完没了地起腻。
可好景不长,又有一天居麻说:“不给吃啦!省省粮食吧。看它跳那么高,完全好啦!”
我才不管,仍然每天都给它开小灶……因为它是一只差点就熬不过这个长冬的羊。它差点死去,应该被无尽地安慰。
自从盖了病号房,每天赶羊入圈成了费劲的事。进圈后,还得把病号们一一从羊群里揪出来,强行施加福利。好在没几天,病号们就尝到了甜头,一入圈就自觉往住院部走。可偏有些笨蛋,冻傻了似的,非得居麻和嫂子打着手电在夜色中找半天,才能把这些不知好歹的家伙们揪出来强行归队。
在最寒冷的那些夜里,明净的夜空中只有一弯日渐壮实的新月和“乔里潘”星(金星)。我们打着手电在羊群里搜寻最后几只漏网之鱼。找了一遍又一遍,寂静又耐心。虽然寒风呼啸,但挤在羊群里是温暖踏实的。等病号们全部集合完毕,大家放下住院部的毡帘,又用木板和毡块拦住大羊圈的出口,并用碎毡片一一堵塞那里的缝隙,不让卧在出口处的羊吹着寒风,这才离开。许久后,羊一只接一只卧倒,一个挨一个睡下。长夜漫漫,大家温柔地等待天亮吧。
一月下旬,居麻出去放羊时开始随身携带为母羊临盆而准备的毡口袋——用来装初生的羊羔。虽说温暖的四五月才是产羔的好日子,但总有些不守纪律的小家伙会提前降生。比起春羔,冬羔生存环境恶劣。于是它们也会享受少先队员的待遇,待在地窝子里成长。
等到二月,白昼悄然延长,天气也渐渐缓和。那时,两家人又清理了一次羊圈。向下挖了将近一尺深,羊圈墙加厚到一米多宽,还加高了不少。这样可应付即将到来的大风季节。
二月中旬,住院部就给拆了。晚归时,除了山羊,绵羊暂时不用入圈,全卧在东面沙丘的半坡上。直到夜深了,气温降到最低时,大家才把它们赶进圈。居麻说:天开始暖和了,怀孕的羊肚子越来越大,羊圈就越来越小,挤在一起会很热……
谈到以后的事时,居麻总会再三提起将来的春牧场。我家的春牧场被划分在国道线旁一处叫“三岔口”的戈壁滩上。从北面的乌伦古河畔出发去往那里,一路上得走三四天(如果没有初生的小羊同行的话,只需两天)。羊群会在那里停一个多月。在那里接完所有春羔后,再北上前往喀吾图,从那里次第进入夏牧场。
加玛也喜滋滋地历数三岔口的好:不用住地窝子,也不用住毡房,在那里住的是现成的砖房子,公路边还有手机信号!……又说喀吾图也好,也有手机信号,而且很暖和,在那里可以穿T恤……再往后的夏牧场也好,那里水也好,草也好——到时候,连奶奶都会去夏牧场和我们一起生活呢……听得我神往不已。一度有了念头,想就这么一季一季地跟着走下去。——但是居麻太让人生气了,他总是说我一个冬天只放了一只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