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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猫最热爱磨刀的霍霍声。因为磨完刀,接下来往往就该割肉了,而割肉时总少不了它几块。有时候居麻为割牛皮而磨刀时,它也会满怀希望凑过去等着。居麻就大骂:“你!不是人!”
以前一直以为居麻不喜欢小猫,因为他一喝了酒就打它。打得特狠,看得人心惊肉跳。但一到吃肉时他总是不顾众人的反对,频频给小猫削肉。难怪小猫被打得那么惨,还总爱腻着他。
居麻给梅花猫吃肉时,嫂子反对:“豁切!”嫂子给猫吃肉时,加玛反对:“够了够了!”加玛给猫吃肉时,我反对:“它已经吃了不少了!”我给猫吃肉时,居麻反对:“它吃得比你还多!”总之一家人就这样互相有所牵制地宠溺着梅花猫。
居麻有时也会骂猫:“天天睡觉,就知道吃肉!自己有羊不宰,就只知道吃我们的羊!”
我大惊:“它也有羊吗?”
居麻说:“老鼠不是它的羊嘛!”
隔壁的大狸猫是喀拉哈西的玩具,我家的梅花猫就是居麻的玩具。他一会儿揪着猫耳朵整个儿拎起来,用估量的口吻说:“二十二公斤!”一会儿又紧紧地捧着猫脸:“为什么生气了?是不是李娟又打你了?”
明明是他自己老欺负小猫!老捏得人家吱吱叫。我若大声制止,他就把猫一把拽过来搂在怀里,故作心疼地问道:“刚才谁打你了?告诉我,不要怕……是谁,是谁?……啊?是她??”然后硬扯着猫爪子指向我。
他打猫的时候,猫当然会跑。猫一跑,他就操起菜刀在炉板上霍霍地磨。猫闻声立马跑回来,然后又给逮着挨打……没出息的。
找不到榔头时,他也会赖梅花猫:“既然谁都说没有拿,那肯定就是你拿了!快,交出来!”
像我这样的大好人,有时也会欺负一下梅花猫。背雪回家,累坏了,看也没看,转身把雪袋往床板上一甩,就砸着猫腿了——谁叫它睡觉时腿拉得那么长。总之压得不轻,呜呜抗议了很久,一条后腿瘸了半天。
虽然梅花猫的处境有些不顺,但较之熊猫狗,它的日子幸福得堪称“腐朽”。
狗是比较地道的哈萨克牧羊犬,肥头大耳,体态硕大,皮毛又密又厚又长又卷,毛色却是黑白花的,跟荷斯坦奶牛一样。我第一次见到它时,问居麻:“它叫什么名字?”这家伙飞快地现取了一个:“黑白狗!”
于是我便称之为熊猫狗。
哈萨克牧羊犬体态臃肿,看上去不够精悍。耳朵也立不起来,全耷拉着挡住耳洞。为了让它们在夜里更警觉地听到羊群里的动静,牧人往往会在狗很小的时候削去它们的耳朵。我们的熊猫狗也只剩短短一截耳朵茬子。平时耳朵茬子笔直竖起。谄媚时,就刷地塌下去,成了个秃脑袋,越发显得憨厚胆怯。
才开始,我觉得熊猫狗是幸福的,至少每天晚上还有一份狗食——晚餐结束后,嫂子总会从餐布里取出两三块旧馕,放进它专用的狗食盆(一只截去了一大半的八升破油壶),再浇点剩茶和面汤。而我过去认识的扎克拜妈妈一家是从不喂狗的。那狗怎么生存呢?只好靠它改不了的老本行了……不知为何,好多人都厌恶狗。
但居麻家就不会了。每当居麻在沙丘上坐下来,熊猫狗就凑上前紧挨着他一起卧倒。嫂子一出门,它就跟橡皮膏一样前前后后紧贴她的腿着走。大家顶多呵斥几声,却并不烦它。
羊有羊圈,牛有牛棚,骆驼还贴着厚厚的羊圈墙根儿过夜呢。只有熊猫狗总睡在地窝子顶上的迎风处。虽说地窝子顶是个地暖,但空敞无遮,能舒服到哪里去呢?我曾想过给它也挖个地窝子,但一直懒得开工。因为它看上去好像真的不需要,日子真的过得蛮不错。
尤其冬宰时,大家分给了它好多下水杂碎。那段时间熊猫狗幸福得天天眉开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