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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中旬,在一个下雪又降温的上午,十一点左右,我刚刚赶完小牛回来,就看到西南面荒原上遥遥过来一支驼队。心里一阵激动,转场开始了!羊群开始北上了。从此,天山以北广阔大地上的羊群像退潮的洪水一样,随着雪线的向北收缩(南北有温差,化雪的时节,不是全面融化的,而是从南到北渐次融化的)而不断向北推进。再过不久,我们也快要离开沙漠了。
我们一起站在西面沙丘上注视着驼队的靠近。居麻说:可能南面的雪已经化完了。
他又说:“没有雪,就没有水,不走不行啊。”
然而,连居麻也没料到的是,这支驼队并非仅仅路过此处。他们从远方走来,对直进入了我们的沙窝子,并且驻扎下来,一直停留到我们也离开的那一天。
从此,我们沙窝子又多了一家人。多了一顶毡房,一对年轻夫妻,一个年轻小伙子,两个小孩子,两只狗和一只猫。还有一大群羊,一大群骆驼和两头牛。
当我看到了一整个冬天再没见过面的胡仑别克时,才知道原来是他家。他家在西南面,距此骑马两天的路程。和我们一样,也是南下时汽车搬家,北上时驼队搬家。作为他家亲戚的新什别克似乎早就知道这个消息了,当驼队远远出现在荒野尽头时,他们就做好了迎接的准备。驼队一到,赶紧上前问候,告知已经准备好了食物。两家人亲亲热热地叙旧,两家的狗却展开了激战。
一到地方,一个三四岁的小黑孩子刚刚被抱下马背,就跑到其中一峰骆驼旁边,指着骆驼上绑的一只牛津包,催促卸骆驼的大人们第一个把它取下来。于是胡仑别克把它解下来扔到地上。这孩子赶紧拉开拉链翻找,很快翻出了一件小外套和一双黑棉鞋。再自个儿找个避风雪的角落里换衣服、换鞋子——之前身上裹着厚重的一身“盔甲”,行动颇为不便。等换好衣服,一身轻松了,这才舒舒服服地跑进萨依娜家的地窝子找吃的。真好啊,一点也不麻烦大人!
而这会儿大人们也忙得顾不上小家伙了。后面马群跟上来了,羊群也徘徊在附近了。面对不速之客,居麻虽然纳罕又郁闷,但还是赶紧上前帮忙卸骆驼。扎达也像个大人似的前后出力。嫂子和我也一起帮着挪行李,腾空地。
在一片纷乱之中,突然听到有孩子大哭起来。定睛一看,在一峰还没开始拆卸的骆驼身上,在小山一样堆起的杂物中间露出了一颗小脑袋——这孩子居然被紧紧绑在行李中间!他四周堆满被褥,围裹着厚厚的毡子,给绑了一层又一层。安全措施倒是做到了家,只是孩子除了脖子能扭一扭外,浑身哪儿都动不了。想想看,队伍凌晨五点多就出发,这一路走来,估计小家伙都给绑麻了。这家的女主人赶紧过去给他松绑。解开一重又一重保障,好半天才把他抱下驼背。这孩子大约两岁左右,还算是个奶孩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