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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安顿下来之后,醒言发现自己对这份新工作非常满意。在这花月楼当乐工,虽然工钱并不算多,但总比自己原先那几份零工要高出不少。况且,在花月楼中打工,最大的好处便是这花月楼包他食宿,解决了他多年悬而未决的最大生活难题!
更让他有些喜出望外的是,听夏姨说,如果自己运道好,遇上个把摆谱装阔的富家子弟,一曲吹下来说不定还会有额外的赏钱。虽然这赏钱妓楼要抽三分之一,但对于从来就没真赚过啥像样钱的醒言来说,这些都已算得上是收入丰厚了。
对于醒言来说,入花月楼还有另外一个好处。虽然这花月楼是饶州城最大的妓坊,但毕竟饶州城不大,也非十分要冲之地,往来客商并不甚多。因此在这花月楼里,白天他们这乐班儿基本上没啥事做,只有到晚上才有客人让姑娘陪酒时,才叫乐班在一旁奏曲儿助兴。因此他正好可以趁白天无事,出去听季老先生的课,或者去干些别的杂事。
当然,虽然身入妓楼当乐工,醒言可从来没想过会被他那些士族同窗耻笑。对他来说,脸面倒是其次,找到衣食门路才是首要;只要正经赚钱,哪怕再卑贱的事儿他也愿意去做。
事实上,这几年在季家私塾读下来,醒言这一穷苦子弟,在塾中不知不觉间竟累积了一定的威望。他这一山野少年,书塾中的异数,不光读书聪睿快捷,而且还身强体健,平时上树掏得着鸟窝,下河捕得到游鱼,几年下来,在塾中这些富贵出身的同龄孩童眼中,他竟是那般神通广大;几次打架淘气下来,醒言竟俨然成了一个孩子王!除了衣食不如人,其他时竟是一呼百应,没人敢瞧不起他!
当然,除此之外,他们也不敢轻易嘲笑醒言委身妓坊当乐工之事——若与这花月楼的耳报神交恶,要是哪天自己偷偷蹩去行就成人礼,万一被他瞅见回去大肆张扬,那可就大大不妙!
这座少年接下来要从中谋取衣食的“花月楼”,是饶州城内规模最大的一座妓坊,坐落在前门街上,坐北朝南。这花月楼虽然前后数进,房屋不少,但门脸儿并不显大;一座两底两层的临街牌楼,上下俱都漆成红色,间隔绘上些合欢花鸟,颇合妓楼气派。只是可能因为年久乏于修葺,这些漆色都已成了深朱,有些地方的红漆起了皮儿,脱落不少。
在花月楼门脸儿的两旁,又分悬着一幅对联,说的是:
“一样慈航能解脱,彩衣人即是乌衣。”
这副对联不知是谁人做得,倒也风趣诙谐。上联中故意曲解佛家“解脱”之说,整联亦有调笑白衣观音之意。虽然这联对佛门殊有不敬,但此际正是抑佛崇道,对这渎佛的“楹”联,大家倒也是安之若素。
不管怎样,这十六岁的少年张醒言,在丢掉他珍爱的跑堂饭碗之后,便正式成为赣州府饶州城最大妓坊“花月楼”乐班的一名成员。
只是,让少年此刻颇觉有些罪过的是,在解决了食宿问题之后,他胸中那向道之心,不知不觉便渐渐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