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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隽笑吟吟地颠着石子走过去:“我早提醒你要小心暗器了。”
伊春略带惊讶地走过去,看看僵直不动的巨人,再看看舒隽,不太敢相信他轻轻松松就把难题解决了。
舒隽整整衣袖,抬头看天色,道:“估计要等的那人今天不会来了。也罢,我去了,你保重。”
伊春见他又是说走就走,不由急道:“那个……谢谢你帮我!”
舒隽斜斜睨她:“如今我也是还你人情,多谢你上次一顿好酒菜。你我现在两不相欠,以后见了就当不认识吧。告辞。”
原来如此,他人倒是不坏。
伊春在后面笑道:“别这样嘛,舒隽。我们交个朋友不行?”
他把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忽然抬手把她歪到一边去的发髻扶扶正,神情严肃:“你太邋遢了,等变成美人再说吧。”
伊春奇道:“交朋友还要看容貌?我都没介意你长得像女人。”
怎么说呢,她确实具备把人肠子给气破的本事。
舒隽问:“你不是要去救人吗?”
话还没说完她就飞快跑走了,一面还朝他摆手:“说定了!交个朋友哈!”
他倒愣愣站在原地:“……你别擅自决定……”
自然是没人回答他了。舒隽抬头看看那巨人,对方也直直看着他,隔了一会,说:“原来你就是那个臭名昭著的舒隽。”
好烦。
他一言不发转身离开,忽又想到什么似的,回头恶作剧地给他一个笑容,眉眼舒展开,倒有一种别致的淘气在里头。
“送你个见面礼,省得总拿我的名字与旁人卖弄。”
手里剩下的石子被他一把抛出,全部砸在巨人脸上,他痛得放声大叫,偏又不能动,脸上也不知破了多少伤口。
舒隽把袖子掸掸,像是终于出了一口气似的,神情轻松地走了。
竹楼里很安静,只有泡茶沏茶的轻微声响。
那是一个年约四旬的男子,正值壮年,头发却已花白,面容清矍,目中隐含锐利。
他缓缓用滚开的第一遍茶水把四个陶瓷的小杯子烫一下,残水倒掉,再灌入新烧开的水。四个小杯子比婴儿拳头也大不了多少,茶水映着里面白色的底子,碧黝黝的,香得沁人心脾。
眼看他把四个杯子分开放在各人面前,杨慎下意识地稍稍一缩,背心立即被一柄冰冷的刀抵住了。
他们三个人,每人背后都有一人用刀指着要害,只要稍有妄动便是性命不保。
晏于非似乎见惯了这种事,眉毛也不动一下。只听那中年人说道:“晏二少见识广博,可知这是什么茶?”
他淡道:“安溪盛产铁观音,功夫茶大善。”
中年人笑了笑:“厉害。舍弟也最爱闲时品尝这铁观音,晏二少向来聪明,想必已知道舍弟是何人了。”
晏于非看了他一会,说:“是闽南龙虎帮的于头领,阁下应当是于头领的胞兄,铁面穷奇于先生。”
于先生做了个请的手势,敬他们喝茶,三人被迫拿起那小小的陶瓷杯子,一口喝干,滋味果然与寻常品茶不甚相同。
他又往小小的茶壶里倒开水,一面说:“晏门为了吞并闽南一带势力,收买了不少帮派。钱字当头,当然人人抢着办事,将舍弟一家大小十三口人杀得一干二净,龙虎帮就此瓦解,说出去却与晏门没有一点关系,这招借刀杀人果然厉害。想得出这个点子的晏二少,更是少年英才,不同凡响。”
晏于非丝毫不惊惶,倒是微微一笑:“于先生谬赞了。”
杨慎心下略有些了然,先时还当是巴蜀万华又来找麻烦,没想到晏门仇家太多,闽南一带居然找到了这里。
他稍稍转头朝窗外看,心中焦急。方才伊春循着记号找来,却被那巨人堵住,眼下不知生死如何。最糟糕的情况莫过于大家今天一起死在这里,早知道便宁可做无赖,根本不还他什么人情。
思忖间,于先生又放了一杯新茶在面前。
“晏门施计杀了舍弟全家一十三人,连出生不满三月的婴儿也不放过。这笔账今日是算不完的。你们兄弟四人,加上门主五人,听说你大哥生了两子一女,加上妻妾也不过十人,还缺三人。算上先前跑了个丫头,还要麻烦这位先生与这位少侠来充数,血债血偿。”
杨慎背上冷汗涔涔而下,晓得他是说真的,奈何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脱身的法子。
晏于非却说道:“你也不过在我面前说说狠话,今日是我不慎被你抓住,我大哥他们却不会像我这般没用。于先生,十三人比四人,到底还是让我们晏门占了便宜,多谢承让。”
他居然还故意挑衅。
杨慎瞬间明白他是想激怒于先生,趁他露出破绽才好反击。
只是太险。
于先生抄起茶壶,撒了他一脸热水并茶叶。殷三叔忍不住低叫:“少爷!”
晏于非动也不动,由着茶叶顺着脸庞滑下,白皙的皮肤立即被烫红了。
于先生再不多言,手一摆:“带走,我要把你活活煮熟。”
话音未落,忽听窗外一个黑影劈头飞来,他下意识地避开,那东西狠狠砸在桌子上,茶水杯子叮叮当当碎了一地。
原来是一块大石头。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伊春早已越窗而入,剑光闪烁似银龙。
杨慎一把按住了抵在背心的那把刀。
局面瞬间反转,先前制住别人的,如今反倒被他们制住了。
杨慎顾不得其他,先把伊春从头看到脚,急道:“没受伤?那巨汉呢?”
伊春摇头:“遇到舒隽了,他帮我来着。”
舒隽?杨慎心里难免不是滋味,连着两次了,被那无赖救。
“他没再提出什么无理要求?”
她还是摇头:“没啊,其实我刚发现他人不错……”
殷三叔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两人都本能地闭嘴不再说话。
他低声问晏于非:“少爷,怎么处理?”
晏于非看着于先生死灰般的脸,忽而抬手,剑光划过,于先生的脑袋骨碌碌地在地上弹跳起来,滚了老远。
鲜血飙射上天花板,他的身体像个沉重的麻袋,重重砸在地上。
晏于非将剑上的鲜血一甩,面不改色地收剑回鞘,淡道:“真可惜,于先生。你废话太多了,要杀一个人,先杀了再说话吧。”
他转过身,声音清冷:“殷三叔,全杀了。记得善后。”
伊春一步上前,急道:“喂!你……”
杨慎死死拉住她,低声道:“别说话!别冲动!”
殷三叔意味不明地回头深深看了他俩一眼,提剑将剩下三人杀了,跟着又下得楼去,伊春只听见他紧紧将大门关上的声音,伙计掌柜们纷纷惊叫起来,然而声音还没叫完便断开了,一片死寂。
她掌心不由全是冷汗。
殷三叔踩着竹质台阶,咯吱咯吱地上来了,身上干干净净,剑却在往下滴血。
他是把这茶舍里的人都杀了,断绝官府搜查的任何线索。
晏于非朝伊春深深一揖,神色温和亲切:“多谢葛姑娘出手相助,大恩大德,晏某毕生不忘。”
伊春脸色有些发白,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忽然说道:“我走了,不会再帮你。你救我,我也救了你,咱俩扯平。就此告辞。”
晏于非眸光闪烁,轻道:“葛姑娘何出此言,莫非是觉得晏某所作所为过于残忍?姑娘须得知道,江湖上你不杀别人,别人便要来杀你。方才若不是姑娘,晏某早已横尸街头。明知对方是障碍却不除去,那是菩萨。”
伊春慢慢说道:“不,我只是觉得……道不同不相为谋。总而言之,你我现在两不相欠,以后就当不认识吧。”
她把舒隽的话拿过来用,再也不管他说什么,拉着杨慎的手直接跳下楼,转眼便跑远了。
殷三叔的脸色顿时变得极难看,回头道:“少爷,让属下去把这两人除了以绝后患!”
“慢。”晏于非摇了摇头,“这事还不必殷三叔亲自动手。”
他眉头微皱,似有无数心事,缓缓下楼,殷三叔紧紧跟在他身后,消失在樱林中。
忽听前方有人在大声叫骂,殷三叔探头张望一眼,脸色稍变:“少爷,是方才那个巨汉。似乎被人点了穴道不能动弹。”
晏于非一言不发地走过去,那巨汉见到他骂得更厉害了,脖子上的青筋也绽出来,极为狰狞。
殷三叔摸了摸入地三分的巨斧,有些感慨:“真是个怪物,少爷,不如把他收为己用?”
巨汉听了,骂得几乎要喘不过气:“吃屎去吧!要老子为仇人效命!老子进门后第一件事便是把你们两个王八蛋捏成碎片!”
殷三叔眉头一皱:“……少爷,还是杀了省事。”
晏于非沉默半晌,忽然露出一抹笑来,轻道:“不,等等,我有个好法子。”
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锦囊,里面并不是什么灵丹妙药,而是一个针盒。取出四根针,他回头细细打量那巨汉,目光竟惹得他浑身发抖,颤声道:“死小子要做什么?!”
他并不搭腔,绕到身后,对着他的颈椎一针扎下,那巨汉登时狂吼一声。
紧跟着,头顶、左右耳下都被扎了针,他这下连叫也叫不出来了,翻起白眼摔倒在地上,四肢簌簌抽搐,也不知是死是活。
晏于非收起锦囊,心情似乎变好了,抬头欣赏地望着云蒸霞蔚般的樱花。眯起眼睛,他仿佛想到什么欢快的心事,眼中波光流转,神彩无法捉摸。
他低声道:“殷三叔,对付喽啰不用动咱们的人,让别人帮咱们动手好了。麻烦你明天与减兰山庄的小少主交涉一下,我看看他是个什么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