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渔翁把船往回摇,小船在湖面上微微摇晃,船桨带起的水花溅湿伊春的衣角。
雾气渐渐散开了,眼前一片清朗,比先前的烟水茫茫还要美上三分,可惜已经无人有心观赏。
船行一半,忽听远处传来一阵叮叮咚咚的三弦声,跳脱悠哉,弹了一阵,便有一个男人唱道:“远是非,寻滞洒,地暖江南燕宜家,人闲水北春无价。一品茶,五色瓜,四季花。”
其情其景,其声其人,竟让人从胸膛里忽生一种旷达洗练,犹在仙山。
那歌声越来越近,薄雾中有一艘不大不小的乌篷渔船款款行来。
扶桨的人一双大眼看过来,冲伊春嘻嘻一笑:“这才真是有缘了,在这里也能遇到。”
说完回头冲船舱里嚷嚷:“主子快出来!你心上人也在呢!”
心·上·人。
杨慎的眉头猛然一挑,低头看一眼伊春,她满脸茫然之色。
竹帘子被掀开,舒隽披着头发懒洋洋地把脑袋探出来了,四处看一圈,正色道:“在哪里?”
小南瓜又开始挤眉弄眼:“少装傻了,是谁一天在我面前把人家提十来遍?眼下人在对面你就开始摆姿态。”
舒隽叹了一口气:“我每天还要提二十多遍小南瓜的名字,难不成就是喜欢你?”
小南瓜笑道:“那当然,在主子心里,我自然是排第一的。”
舒隽扫了他一眼,没说话。
“你也来游湖?”伊春问。其实她比较好奇舒隽究竟是做什么的,好像从没见他做过正事,成日就是穿昂贵的衣服,住天字号客房,吃一两银子以上的菜馆,到处游山玩水。
难不成他是富家子弟?可他的功夫很好,她见识过。
舒隽没回答她,反而拍了拍自己的船板:“今天心情好,过来吧,带你们去我别院玩玩。”
此人向来任性妄为,忽冷忽热,前两天还冷冰冰的,今天突然又来邀请,委实捉摸不透。
伊春正想着法子怎么婉拒,她和杨慎还赶时间回减兰山庄看师父,谁知杨慎很痛快的答应了:“多谢盛情邀约,我们却之不恭了。”
她不由一愣,杨慎悄悄把她手一捏,声音细若蚊呐:“师父的事情有蹊跷,别急着回去。”
渔船一路慢慢朝西漂浮,挨晚时分终于靠在一块巨大的湖礁石旁。礁石顶上建了一个小院子,外面一圈矮矮的白色围墙,能看见院子里青瓦屋顶,甚是利索干净,与舒隽平时为人的奢侈享受大为不同。
屋内家具清一色是老藤所制,并无什么奢华装饰。
小南瓜上了新茶,并着一盘水灵灵的甜瓜,跟着笑道:“姐姐喜欢吃什么只管说,今儿让你尝尝我手艺。”
伊春大口啃甜瓜,一面含糊道:“随便什么都行。话说舒隽你稀奇古怪的东西好多,刚才那首歌也是你唱的?叫什么名字?怪好听的。”
舒隽扶着下巴懒洋洋地靠在藤椅里,微微一笑:“小葛喜欢?那晚上去我房里,我再唱,只唱给你一人,别人想听还听不到。”——这是典型的恶作剧毛病发作,要做坏事了。
杨慎清清嗓子,淡道:“多谢舒公子邀约,我二人不敢叨扰晚饭,略坐一会便走。”——这是典型的岔开话题外加暗暗警告。
伊春继续扑哧扑哧吃甜瓜,好像什么也没听见。——这是典型的……不是装傻就是真傻。
舒隽状似无意地说:“反正你们没事,我也没事,何不在这里逍遥几日,非要去外面喊打喊杀?”
杨慎面色一凝:“……你知道我们与晏于非结怨?”
“我怎会知道。”他笑了,“只不过那天在储樱园遇到小葛,听说她为晏于非做事,隔了没两天你们又离开了。晏于非那个人向来小气,不说杀掉你们,给点苦果子吃是正常的。”
伊春赶紧吞下嘴里的甜瓜:“舒隽,你是在帮我们?谢谢你!”
舒隽别过脑袋,淡道:“我怎会帮你,莫要多想。”
伊春毫不在意,把沾满了甜瓜汁的手往他肩上一拍:“别这么说,我知道你人不坏,就是嘴巴刻薄些。”
舒隽皱眉看着自己肩膀上一大块污渍,再抬头看看她,因着她两眼亮晶晶的,他觉得自己又有点说不出话来。
他也见过很多人,从小到大认识的人里终究是狡猾自私者居多,江湖上有谁不为自己谋利。从什么时候起,“侠”这个字变了味道,学了点功夫的,带了武器的,在江湖上混闯了几个年头的,都敢自称侠客。
他还见过许多聪明人,有人过目不忘,有人文采绝艳,有人谋略一流。
他总是可以将他们分类,有的归入可以接触,有的归入不可接触。
刚见到葛伊春的时候,他将她划入不用接触的范围。
一个脏兮兮的丫头,天真的要命,以后闯荡江湖必然是要惹大麻烦的,和她接触也只会让他麻烦不断。
不过他好像错了。
她实在不能用“天真”二字就简单概括了去。
要怎么形容才最为恰当?
舒隽扶着下巴仔细打量她,从头看到脚,再从脚看到头,像是恨不得把衣服也脱了仔细看个透,完全无视杨慎冰冷的目光。
她有侠气……也不尽然,因着年纪小,到底还是鲁莽居多。
她很聪明……也不正确,依稀是很混乱的聪明,时而慧时而呆。
她是个未知体,难得在这个乱七八糟的江湖上活得利索快活,像一阵风。她看着像没有心,谁也伤害不了她。也可能她的心很大,很广阔,那些小小恩怨并不被她放在心上念叨。
她实在很矛盾,很有趣,很让人舍不得放手,想多看看她,多了解一些。
舒隽忽然露齿一笑,笑得暧昧极了:“小葛,我好像越来越喜欢你了,怎么办?”
伊春定定看着他,也是一笑:“我也很喜欢你啊,舒隽。”
舒隽握住她粘嗒嗒的手,皱皱眉头,还是忍了:“我们这就做朋友吧。”
伊春连连点头:“好啊好啊。”
他们这是在儿戏么?杨慎把歪到一边的杯子扶正,脸色很不好看:“师姐,不早了我们还是走吧,不要给主人家添麻烦。”
伊春只好把手抽回来。
舒隽轻叹:“小葛,既然要做朋友,就留下来住几天。你要是被晏于非弄死了,我会难过。”
……这也能算朋友说的话?
伊春看了一眼杨慎,他却把脸别过去,淡道:“师姐我随你。”
她两边看看,抓了抓脑袋:“呃……现在确实晚了,我们又不认识水路还要麻烦小南瓜划船,这样不太好。还是住一晚吧,明天再走好么?”
杨慎没回头,声音还是淡淡的:“好,我随便。”
他肯定生气了。
吃饭的时候伊春时不时要往杨慎那里看,他看着并没什么异常,面色如常,但她就是知道他生气了。
舒隽的眼睛比平时还亮,闪烁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光芒,不停给她夹菜劝饭,热情得让人措手不及。
情况很诡异,很让人摸不着头脑。
饭后伊春端着茶杯蹲在门前看夜景,其实没什么好看的,水面上的景色到了白天才能见端倪,晚上不过黑不隆冬一大块罢了。
但是进去也不好,杨慎在生气,她一时想不到什么话和他说,索性先躲开。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伊春没精打采地抬头,却见杨慎走了出来。
瞧见她,他先是一愣,跟着把脸一沉转身就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羊肾——”她赶紧叫一声,跳起来就要追。舒隽却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笑吟吟地拉着她的袖子:“小葛,不是想听我弹三弦么?走吧。”
说罢拉着她一阵风地走了,伊春急急回头,隐约见到杨慎瘦削的背影停了一停,他没有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