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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隽情不自禁从船头站了起来,眯着眼像是要再确定一下。
真的是她,没什么变化,依然笑得爽朗透彻,像天际一朵悠闲的白云。可是隐隐约约还是感觉到了一些改变——她长高了,越发显得身形纤瘦,却没有一点柔弱的味道。
先前那种鲁莽傻小子似的呆气尽数消失,显得沉稳收敛,像一颗打磨出光彩的精致原石,反而收在匣子里,轻易不泄露光芒。
小南瓜怪叫一声,一只螃蟹从船头跳进了湖里,溅起一圈圈涟漪,有点像舒隽此刻的心情。
她离开的时候是那么黯然,舒隽曾以为她会就此消沉,变得沉默寡言,甚至仇恨刻骨。好吧,他确实没想到她依然能笑,一个人提剑走遍天下,逍遥自在。
有点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唤她。
小南瓜却早就大喊起来:“姐姐——!主子,是葛姑娘!”
可是隔得远了,她没听见,提着木桶和渔民们有说有笑地离开了。
舒隽漂亮的眉毛忽然拧了起来,不知想到了什么。小南瓜抓着他的袖子一顿甩,大叫大嚷:“主子主子!你傻了?!还不赶紧追她?!”
舒隽想了想,恍然道:“原来那个到处打听郴州巨夏帮的人是她。”
低头发现自己袖子都快被小南瓜扯烂,他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瞪着他,撅嘴道:“主子你故意发呆的吧?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会儿还要什么男人面子,找到人才是要紧!”
他不由失笑,在他头顶敲个爆栗,悠然道:“不急,先看看她打算做什么事,似乎好玩的紧。”
东江湖中心有一座兜率岛,岛上兜率灵岩天下闻名,俗称仙人洞。
伊春上岛的时候,天色已晚,太阳快要落山。她从怀里掏出一张破旧羊皮,上面画满了山川水泊,正是兜率岛舆图。
舆图上有字,分明指示了哪里是巨夏帮总堂,哪里是分堂。郴州巨夏帮,就盘踞在岛上。
伊春把舆图横过来竖过去,斜着看倒着看,怎么也看不明白。
她第一次看舆图,只觉山山水水晃得眼花,具体要往哪个方向走,却完全摸不着头脑。
胡乱走了一阵,忽见前面一棵大树被剥了大半树皮,露出白花花的树干,上面被人用刀刻了一个箭头,直指正西方。
她抬头四处看看,再低头看看舆图,估摸着往西应该是正确方向,便顺着箭头走下去。
没走一会儿,果然前面又一棵剥了几块树皮的树,上面还是一个箭头。
这下倒勾起伊春的好奇心了,索性顺着箭头一直往下走,看最后是怎么个结果。
走了不到半个时辰,眼前豁然开朗,却又回到了湖边。
湖畔一棵老树上拴着麻绳,麻绳系着一条小船。船头放着一个小火炉,火炉上蒸着一锅大螃蟹,应当是快熟了,鲜红鲜红的壳。
久违的小南瓜把一壶温好的黄酒从热水盆里取出,将案上两个小酒杯斟满,然后无比自然地朝她挥手:“姐姐,来吃螃蟹吧?”
伊春傻了。
船舱上的帘子被人从里面掀开,舒隽探出半个身体,乌溜溜的眼珠子在她身上脸上转了半天,最后感慨似的吁了一口气。
打个招呼吧,他对自己说。就说好久不见,你上次给的三两银子太寒酸了分明是瞧不起人所以我特地找你就是为了把钱还给你,还有,世上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凡事想开点你年纪还小日子还长着呢日后总能遇到更好的人比如我你看我就很不错吧……
不过这些话好像也不太容易能从嘴里吐出来,尤其是从他嘴里。
所以他目带凶光的看了她半晌,最后招招手:“过来过来。”
伊春还有些震惊外加茫然,慢慢走过去,好像不太确信似的,奇道:“舒隽?真的是你?”
他想揪一揪她的脸皮子,看到底是真是假。
大半年没见了,他找了那么长时间,对她会有的任何反应也做好了完全准备。只是没想到她那么风轻云淡地叫他名字,他一次告白,她一次拒绝,像是从没发生过的尴尬。
伊春恍然大悟:“那箭头是你画的!你早看到我了?怎么不打招呼?偷偷摸摸的做什么坏事?”说着便爽朗笑了起来。
舒隽跟着微微一笑,抓住她的袖子把她拉上船,指了指炉子上的螃蟹:“没什么,请你吃螃蟹而已。”
黄酒热得刚刚好,螃蟹也蒸得恰到好处,伊春眉头一扬,索性大大方方地坐过去。
“你怎么在这里?来玩么?”她问。
舒隽向来喜欢游山玩水,反正他有钱有时间,五湖四海随便在什么地方遇上了,都是缘分。暌违了大半年,今天再看到他,倒觉得一点儿也没变,亲切的很。
他“唔”了一声,意味不明。
小南瓜把姜醋端上来,嘻嘻笑道:“姐姐,我们大半年都在找你呢!不信你问主子。他为了找你,急得饭都吃不下,觉也睡不好,梦里都叫你的名字!”
好不容易重逢了,他一定要给主子制造机会!俗话说好女怕缠郎,怎么肉麻怎么来,小南瓜雄心万丈。
伊春但笑不语,舒隽慢慢剥螃蟹壳,好像谁也没听见他这句热情洋溢的话。
小南瓜恨铁不成钢地跑走了。
“这大半年在什么地方玩?”舒隽替她斟满黄酒,随口问道。
话匣子打开了,方才隐隐约约的尴尬消失不见,伊春连说带笑地比划着路上遇到的有趣事与人,漂亮的眉毛扬起,神采飞扬。
舒隽倒是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插两句嘴让她说得更欢。
最后说到她手头的舆图,伊春笑道:“我本来是打算去邵州看看,那里是羊肾的故乡,谁知道走错了方向跑到隔壁衡州去了。渡河的时候遇到一个姑娘,身上背着许多画轴,我看她吃力的很,便替她拿包袱,她人很好也很健谈,知道我要找巨夏帮,就说她知道怎么走,于是画了一张舆图给我。可惜我不大会看,浪费了她一番好心。”
舒隽喃喃道:“你真是走狗屎运,陈浅那妮子也能被你遇到。多少人抢破头要她画一张舆图也不得,她居然白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