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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离离爱吃各种果蔬,买回来一大篮子,拈一个,撕开黄澄澄的皮。枇杷果肉多汁,咬一口甘如饴饧,清新甜香。苏离离仰在竹摇椅上,舌尖舔一舔唇角,对木头叹道:“世上还有比吃新鲜水果更舒服的事吗?”

木头坐在铺子大堂的柜台后,给她抄这个月的订单,闻言白了她一眼。苏离离又剥了一个枇杷,剔皮去核,正欲拿去引诱木头,便见铺子正门外缓缓走进一个人来。苏离离放下枇杷,擦了擦手,莫大已将一个包袱掷在柜台上,道:“今天是来买棺材的。”

木头绷着一张俊脸,头也不抬,仿若未闻。

月余不见,苏离离愣了愣,道:“你娘去了?”

莫大点头,“前天就去了。这是二百一十两银子,那天挣的,我们对半儿。零的十两是买棺材的。”

苏离离转到柜台后,数了数银子,毫不推辞,坦荡无耻地将包袱包好收了,方抬头道:“要什么样的棺材?”

莫大道:“你估摸着给吧,我急用,现成的最好。”

苏离离便将他引到里院,指了一口大棺材道:“这个怎么样?以前一个老员外家订的,他一死,他儿子不要这个,改换了便宜的。这个就搁这里了。”

莫大也帮苏离离拉过几回木料,见那板子七寸厚的独幅,连连摇头,“别别别,我娘这辈子也就那样,你这香樟整板别吓着她。那个松木四块半就很好,就那个吧。我娘喜欢好颜色,你多画点花在上面。”

苏离离叹气,“你那二百一十两能买次点的金丝楠木了,这个香樟原也不算顶好。”

莫大道:“那二百两是上次和你断袖,你应得的。”

苏离离缓缓抬头,无言地仰视他良久,想说什么,到底忍住了。

两人转出后院,苏离离问:“莫大哥,你有什么打算?”

“丧事办完我就走,到外面闯闯看,顺便找找我兄弟。到时候也不跟你辞了,回来再说吧。”

苏离离点头,“你一个人,万事小心。”说着走到大堂里,木头已抄完了订单,歇了手看着账目,见他们出来,也不理会,端了苏离离凉在那里的茉莉花茶喝。

莫大看他对人爱理不理的模样,有些不放心,扭头对苏离离道:“离离,我不在你可别跟这小子断袖,等我回来,我们断袖。”

木头一口水没咽下去,呛了出来,咳个不停,褐黄的茶水洒了一柜台。

莫大奇怪地瞅他一眼,苏离离欲哭无泪,一把拽了莫大出门,苦口婆心地教导道:“莫大哥,断袖这种说法文气得矫情,咱们小老百姓,就说盗墓,直白!”

莫大点头,“明白,明白。”

送走这个主顾,苏离离转身回来。木头一脸似鄙夷非鄙夷的神色,眼光凉凉地把她从头到脚、从胸到屁股丈量了一遍。苏离离将剥好的枇杷拈起来吃了,见木头这般看她,冷笑着指点道:“看你这面相身材,额无主骨,眼无守睛,鼻无梁柱,脚无天根,这辈子也只得落魄了。再把死鱼样的眼珠子瞪着,该有的那点运气也破败了。”

木头额上青筋现了一现,默然无言,拉开抽屉,收拾账册单据。苏离离往摇椅上一坐,忍不住笑,却闲闲地吩咐道:“把柜上的水擦了,过来歇歇。”

月换星移,木头腿上的夹板绑了三个月,终于拆了下来。大夫来看过之后,说恢复得很好,大赞他骨骼清奇之余,也极力夸赞自己医术超群,能将骨头接得这么严丝合缝。末了,他拍着木头的肩膀道:“小伙子,好好再养两个月,我包你今后走路都看不出来腿折过。”

木头不咸不淡地应付着,苏离离一边数银子一边挑刺,“真好了吗?什么叫骨骼清奇,我看是骨骼怪异吧。他还没走路,怎知道不是一条腿长一条腿短?”

大夫道:“没有的事,我家九代行医,他这样严重的伤,我是从来没见过。”

苏离离将一块碎银子放到大夫手上。

大夫看着银子,道:“可他好得这么快,我也是从来没见过。这两个月还别忙着走。”

苏离离又数一块。

大夫慈祥地打量着木头,“这一年也别使力,能走了也要慢慢地走。”

苏离离再数一块。

大夫脸上笑出了一朵花,“少吃辛辣,别凉着了腿。要是真的这条腿短一点,也是常事,有一个好法子可以解决。”

苏离离咬牙把最后一块碎银子放到他手上,大夫举到嘴边咬了咬,收到衣兜里,凑近苏离离耳边道:“治长短腿儿,有一个不传的秘法。就是把短腿那只鞋的鞋底垫高点。”

言罢让徒弟提了药箱,道声“告辞”,飘然而去。苏离离目瞪口呆地望着人去远,半天回过神来,骂道:“什么世道啊!大夫都跟抢人似的。”木头弯弯膝盖,动动脚踝,道:“人家又没挖坟掘墓,抢人有什么了不得的。”

苏离离大怒,一叉腰,正待发火,木头放下腿,仰脸一笑,道:“这拐杖拄得人闷得慌,这下可要好利索了。”他素来沉默,话不多,也极少笑。如今一笑,满屋都明亮起来,像有烟花绽放,瞬间华彩,让人念念难忘。四目相对,脉脉无言。苏离离呆了半晌,才讷讷地说:“还是再拄一个月吧。”

木头点头,“好,听你的。”

端午才过,天气却燥热起来。后面小院覆在墙外黄桷的绿荫下,隐隐透来初夏的浓烈。树干枝叶上有鸣蝉唱歌,幼虫缫丝。苏离离收拾打扫,上下照顾,依旧把日子过得没心没肺。

雕花的张师傅胡子花白,一双手枯瘦,却能勾出最为细致柔约的流边花纹。做工做到兴头上,苏离离倒上一杯小酒给他,喝一口,逸兴遄飞,一把雕刀耍得溜溜转。两眼精光闪闪地扫一眼木头,一定要收他做徒弟,学雕工。

木头摇头道:“我不用这么小的刀。”

张师傅拈须一笑,“用笔原须细,用刀原须粗。练字时由大及小,是教你不失通体的气韵;练刀时由小及大,是教你不失其中的细致。”

木头立刻服气,便也学着细细地雕花,磨砺心性。两人教学相长,说到投契处,竟目不旁顾,你一言我一语,或争执,或启发。

没有两天,张师傅便觉得这个徒弟收得十分称心,大赞木头少年英雄,见识过人。木头也就施施然地受了,回他一句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把个苏离离听得直皱眉,哭笑不得,私下跟程叔道:“果然是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吹捧不满意。木头跟张师傅分开来都是闷葫芦,凑在一起宜为伍。”程叔大笑。

这天下午,苏离离花了两个时辰,给一口柏木棺上了第三道漆,晾在院子里。只觉腰腿酸软,汗盈里衫。她也不想吃饭,索性烧了水提到东厢浴房,热热地洗了个澡,顿时全身舒畅。她擦着身上的水,些微碎发沾湿了,黏在身上。

苏离离放下头发,用手理了,重又绾上去,一根簪子一压一挑,还未绾好,木门吱呀一响,就见木头站在门口,倚着两支拐杖,张了张嘴,似要说话,却又像被雷劈了,盯在她身上。少女的身体莹白如玉,不带情色的炫彩,却似工艺一般绝美清新。

苏离离还举着手绾头发,如今大眼瞪小眼,愣了片刻,方“啊”一声惊叫,抓过一张大浴巾,飞快地裹在身上,怒道:“你怎么进来了!”

木头突然就结巴了:“我……我怎……怎么不能进来?”

苏离离大怒道:“老娘是女的!”

木头原本苍白的脸红了红,勉强压住,梗着脖子道:“女的,又怎样……”

苏离离怒得无话可说,不知哪里来的神力,一抬脚将他踢进了门外敞放着的一具薄皮匣子。那雪白修长的腿整个露了一露,风光无限又惊鸿一瞥。

木头跌进薄皮匣子里,半天没爬起来。

第二天一早,苏离离打开房门时,木头坐在一块棺材板前,专心致志地刨平。雪白的木刨花蓬松地从他手中开出来,掉落地上。苏离离眯起眼睛,愤恨地看他,木头目不斜视。僵了片刻,苏离离冷笑道:“一大清早起来,怎么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木头手上不抖,沉声道:“我是人。”

苏离离斜睨他一眼,“原来你是人啊,我还以为这里一院子都是木头呢。”说罢,头也不回地往厨房去了。木头看她去远,方才抬起头来,目光却朝着厨房的方向追寻。半天,他咬牙摇头,自觉糟糕。

又过了盏茶时分,苏离离在后面喊了一声“吃饭”,木头放下活计,拄了拐杖到厨房外面饭桌上。苏离离盛出稀饭,烙了一碟焦黄软糯的饼子,卷了咸菜豆干,蘸了酱吃。程叔喝了一碗粥,吃了两张饼,却见苏离离不似往日说笑,木头端着碗只一口口地喝粥,失笑道:“你们这是怎么了?怎么恼了?”

苏离离不说话,木头看她一眼,也不说话。程叔放下碗笑道:“真是小孩子。”径自出去忙活了。苏离离瞥了木头一眼,觉得自己比他大,不要跟小孩子一般见识,便挑了菜,裹了一张饼子,递过去道:“你成仙了吗?什么都不吃!”

木头接过饼子,喝了一口粥,咽下去,方抬起眼睛看着她,“你……为何要扮成男的?”

苏离离没好气道:“难道一个姑娘家,抛头露面卖棺材!”

“为什么卖棺材?”

“不卖棺材,难道我绣花吗?”

木头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苏离离见他态度端正,容色严肃,也不与他置气了,看着碗沿的青花勾瓷,幽幽道:“我爹死的那年,我什么也没有,和程叔一起动手给他做了一具棺材。那是我做的第一具棺材,到如今做过多少棺材,我自己也记不清了……幸好还有程叔帮我。”

她抬头,见木头神情关切,忽然一笑道:“其实做棺材也好。我爹说过,生老病死人不可免,因而卖菜、卖米、卖药、卖棺材的人什么时候都饿不着。卖棺材更好,哪天大限一到,自己就发送了,有始有终。”

木头轻叹道:“你爹是个明白人。”

苏离离摇头:“世道不明,便容不得他。还是世人皆醉我亦醉的好。”

木头黯然道:“也不尽然,和光同尘难免不被掩埋在尘埃之下。临到终了,却后悔莫及。”

两人各怀心事,一时静默。

其时,苏离离与木头年纪尚小,虽经离丧,也勘不透世事的锋刃。多年后,木头飞鸟投林,池鱼入渊,万缘放下时,却放不下这小小棺材铺里的一念。

苏离离拈着筷子,默然片刻,觉得两人的话都说得太深刻,深刻得做作,自己先笑了,放下筷子道:“你快吃,吃完帮程叔刨板子去。我过两天空了,教你做棺材吧。”说着,收了自己和程叔的碗进去。

木头喝了口粥,喃喃自语道:“我就说嘛,你哪有半分男人的样子,果然是女的。”

无奈苏离离耳朵尖,踱回来,隔了桌子看着木头。木头一抬头,见了她的脸色,气势陡转,身子往后一退。苏离离眼含杀机,一字字道:“你是故意的?”

“不是。”木头猝然放下碗筷,抬高声音道,“当然不是!”

下一刻,苏离离已转过桌子,杀向木头。

木头见她抬手,几乎是下意识地一伸指,点上她右腕太渊穴,苏离离手一麻,自己也没反应过来,气势却不减,左手已拍到木头背上。木头缩了手,腿脚不及她灵便,欲躲无路,欲还手又怕拿捏不好轻重。屋子里瞬间天翻地覆。

程叔探头看时,就见木头被苏离离按在桌子上,咬牙,埋头,握拳,一动不动。苏离离抄着一块油抹布,啪啪啪啪抽打得十分欢快。

程叔连忙叫道:“离离别胡闹。”

苏离离不听,放下抹布,恶狠狠道:“叫姐姐!”

木头理亏,闷声闷气道:“姐姐。”

程叔笑得直摇头,转身捶了捶腰,见早晨的阳光洒了一院子,明媚耀眼,心情也明快起来。他咳嗽一声,弯下腰去接着锯那块柏木板子。

夏始春余,时序相交,最容易生出疾症。木头犹如旭日朝阳,一天天恢复起来;程叔却如暮霭沉沉,一天天衰竭下去。天气一热,反增了咳喘。每到深夜,苏离离听他咳嗽不停,心里就很不是滋味。请大夫抓药,程叔不待见。苏离离自己一头扎进书房里,翻了一天的书,回头买了些平喘凉药,温补食膳做给他吃。

木头虽不言语,却把程叔的活接手大半,每天在院子里从早做到晚。苏离离便教他用丁兰尺打尺寸,吉位恒吉,凶位恒凶。

木头问:“要是尺寸凶了,还能妨害着死人?”

苏离离高深地摇头,“妨不着死人。棺材的尺寸凶了,约莫能睡出个僵尸来。”

木头不温不火道:“你不去挖开,想必那僵尸也行不了凶。”

苏离离翻起一双白眼,却言语不得。

木头见她无话,兴致忽起,随手捡一块长条角料,竖施一个起手式,斜斜便刺向她的印堂。苏离离只觉眉心风动,未及反应,眼睛一花,木头已“唰唰唰”一招尽点她全身十二处大穴。每一点都是要害,而每一点都只差毫厘即住手。

须臾收势,苏离离傻子一样呆站着。木头神情颇为自得,却绷着脸,矜持地一点头,手一扬,木条子飞回角料堆里。

苏离离幡然醒转,大怒,“有这本事在我面前显摆,当初怎的被人砍得七零八落,让我七拼八凑才凑齐了一个人?!”

木头声线沉静冷冽,“你何不问问伤我的人怎样了。”

“怎样了?”

“死了。”他轻轻地说完,掉头锯板,见苏离离张口结舌,又阴恻恻地补了一句,“谁伤我一刀一剑,我必要他的命。”

苏离离踌躇半晌,见他专心致志,还是忍不住打断道:“那个……我好像……也打过你……”

木头深沉地看她一眼,看得苏离离心肝一跳,“其实……是开玩笑……”

木头不言语。

“我只是……一时……那个激愤……”

苏离离好话说尽,末了,木头方抬头,半是鄙夷半是大度道:“我不跟女人一般见识。”眼睛里却是藏不住的笑意。

苏离离望着他的眼睛,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不打白不打。”说着抓起一把刨花儿当头扔了过去。木头的手袖像带着风,一挥,刨花儿反过来撒了苏离离一身。

苏离离再扔,木头再挥。

半天,苏离离大叫:“不来了,不来了。你看撒了这一地。”

再半天,苏离离叫道:“木头,你再闹,我恼了!”

木头收了手,苏离离不顾自己挂着一身的刨花儿,抓起满手木屑子直摔扔到他脸上。

顿时,院子里如同六月飞雪,炸起一地杨花,洋洋洒洒,嘻嘻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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