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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狗以心声问道:“我上次来过的,打过照面,记得吧?”
身为大骊掌印太监的老人,难免有些尴尬,毕竟只有一墙之隔,陛下正在与那位国师,还有一大帮庙堂公卿重臣,讨论国事。
可要说装聋作哑,也确实不合适,掌印太监只好聚音成线密语一句,“谢次席,咱家职责所在,不便在此言语。实不相瞒,便是这两句话,也要一字不差记录归档的。”
谢狗问道:“是崔国师订立的规矩?”
掌印太监微微颔首。
谢狗说道:“那我说了啥,也要记录在册吗?”
掌印太监点点头。
谢狗眼睛一亮,继续心声言语一句,“那老先生你只管听着,我多说些!”
自从知道自己是写那山水游记的一把好手,谢次席就格外有劲头。
被称呼为“老先生”的宦官,明显愣了一愣,虽然老人没有说话,还是笑了笑,再摇摇头。
貂帽少女一口气问了许多问题,“老先生,如今咱大骊版刻出书,难不难?当然不是所谓的朝廷殿阁本了,我晓得自己有几斤几两,绝对不作此奢望,就是想问私人性质的书坊刻书、书商卖书那种,朝廷有没有明文禁止的事项,当地官府管得严不严?需不需要偷偷给钱给管事的官老爷们打点打点关系?”
掌印太监一时间无言以对。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眼前这位在落魄山当次席供奉的飞升境剑修,她当真不是闲得慌了,拿咱家解闷逗个笑?
谢狗有些着急,说道:“宫里规矩多,老先生再循规蹈矩,不必开口说话,老先生也可以用眼神示意是或不是啊。”
老人哑然失笑。
谢狗从袖里摸出一本册子,走到老人身边,“老先生不说话,那就帮忙掌掌眼,看过了,就晓得我不是开玩笑了,我可是真能写出一部游记的正经读书人。瞧瞧?”
貂帽少女果真双手捧书,再摊开书页。
掌印太监无可奈何,只觉得此事荒诞,咱家还有这么一天?
只是老人依旧低头望去,看那游记的开篇内容,他倒要看看这位不知为何会从蛮荒改投落魄山的大妖,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初二日,昨夜翻检黄历宜出行,倒春寒矣,所幸天光放晴,与挚友结伴下山,一筇一笠,脚踩草鞋,问道心坚,云水缥缈,游行自在。缓步二十里,过清平府地界,眼见路旁界碑坍塌,停步驻足摹拓碑文,道心实难平稳,一洲山河陆沉,近二十年来诸国洪涝,干旱,蝗灾,兵戈,接踵不息,山下百姓命犹不如草芥,山中亦难言太平。”
“二十余载光阴,如石火电光,刹那过矣,我辈如何敢不珍惜道行,敢不积攒道力耶。”
“府中城民生凋敝,街市冷清,街上行人面目多有菜色,出城十里,在一小驿歇脚。三十里,沿湖岸而行,杨柳依依,步行绿荫中,过分界岭,沿神道登山,山中道院颓败,入内借灶生火,饭后登顶眺望,见大湖汪洋一片,清平府即在眼底,顷刻间风起云涌,弥漫不见。遥想当年,行脚颇苦,往往不得见人间烟火,目睹豺狼虎豹、奇禽异兽、可怖可畏之山精水怪等,反成常事……”
耐心看完一页游记,老人恍然,心想年轻国师真是好文采,当得起文质兼备一说。不愧是崔国师的师弟。
谢狗腾出一只手,揉了揉貂帽,自顾自咧嘴笑道:“这是逐字逐句、精雕细琢的第三版了,我家山主只是稍作修改,润色不多的。”
老人笑着没说什么,貂帽少女满脸期待,“老先生,文采如何?算是质朴中见功力么?”
老人没说什么,只是微微侧头一下,谢狗疑惑道:“啥个意思?”
老人只得密语提醒一句,“翻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