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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五早晨08:25,程千帆手握方向盘,目视挡风玻璃外的长长车队,抬左手看看手表,右手不自主地摩挲着方向盘,嘘一口长气,无疑他今早要迟到了。
距离到达公司必经的路上,前置300米有个需要右转的路口,毕业后入职兆达地产公司以来,走了四年的路,似乎闭着眼睛也应该不会出差错,可今天,他和他的银灰色手动挡捷达都有点心不在焉,发现占错车道时早已错过右转换道虚线,所以只能原地等红灯过了继续直行,绕了2公里,才兜回到坐落在春城商业中心的兆达地产公司大楼地下车库。
车库里光线有些暗,常年缺少光亮,缺少以前他坐公交上班,从公司大门走进公司办公楼挑空大堂的开敞通透感。是的,他一年前从企划经理升职为副总助理的时候,他咬着牙,用积蓄买了这台白色的宝马X1,是新车,不是二手货,就是为了时间可控,不发生迟到,不让副总策廉觉得他的助理太过潦倒。
但是,今天,紧赶慢赶,他迟到了5分钟。
和新来的前台简单打过招呼,程千帆来到营销企划部办公区,从工位上匆匆拿着日程表到副总策廉办公室汇报今日的会议安排,策廉正自己动手泡着茶,点头表示了解了,似乎并没关注到程千帆打破常规的晚到。这时前台致电提醒说9:00整《楼外楼》的张主编专访人员已经安排在9楼VIP会议室等待。
总办回来时路过茶水间,程千帆余光扫到高管秘书费英楠在一手端着咖啡,一手涂口红。他太阳穴似有若无的跳了跳,头疼,不止因为上班路上红灯没有右转的懊恼,还因为昨晚再现的持续多年的梦境。
这梦不能称之为噩梦吧——梦里他骑着马,追随一个远方的若隐若现的白色身影,阳光从树林的枝桠中穿越下来,斑驳在青石小路上,马蹄的哒哒声清脆入耳。
梦里,追逐的速度并不快,但他的心狂跳着,因为他知道他定会如同以往的梦里一样,无论快或慢,急或缓,都无法追上那个身影,但在梦里,他也没有办法自控的停下来,只能一如既往地追逐着,不知道追的什么人,为什么要追,又追去哪里。
身边掠过的高大松柏的针叶险险地擦过额头、扫过鞍辔,划过衣袖……终于,他座下的马蹄一抖,还是忽然地宿命般地踩踏上一闪而至的身影,看不清面貌,只记得错身霎那,对方惊诧而疼痛的目光——然后,梦在这里惊醒,每次都是。
再然后,连续几天,程千帆都忍不住去努力回想:梦里为什么他会骑着马,他为什么要追逐那个白色身影,为什么每次小心翼翼都还是会踩踏到人,他的马到底有没有踩踏伤那人,踩踏到了吧,不然那目光为什么惊诧里有疼痛;踩踏的不严重吧,为什么倏尔就不见了踪影?
但是,昨晚那个梦——没有在踩踏后,因惊醒而停止。
梦继续着,只是,错身霎那,对方惊诧而疼痛的目光掠过后,他自己变成徒步牵着马,白色滚金的锦袍在阳光下宽大飘然,他脚步不急不缓慢,却依然追随白色身影而前行。
距离前面的白色身影越来越近,那是一个高大而瘦消的,披着白色带有兜帽大氅的背影,古铜色的瘦骨嶙峋的右手还拄着一根银白的龙头木杖,此时就停在不远的山坡上,头顶碧空万里,身后远山空明。
梦里的程千帆有点紧张,但仍禁不住迈步走近,马缰绳一直握在手里,干燥而粗粝。白马的鼻息清晰的扫在他的右后肩膀,马蹄嘚、嘚、嘚的声音跟在耳畔,身侧的参天枫柏的绿叶又模糊又清晰,风景向后,身影向前。
路在一面山坡前到了尽头,山坡上没有草,没有台阶,也并不陡峭,是一整块起伏凸凹无致、表面润滑的巨大的汉白玉石,在太阳下闪着皑皑的光。
梦里程千帆执着的继续走近,意图沿那些粗糙的凸凹不平攀延而上,马缰绳不知何时已经脱了手,白马已不知所踪。
忽见那巨石的凸凹泛起金光,竟然清晰的幻化成了巨大的笔力雄浑的繁体汉字,程千帆认得那些字“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渡一切苦厄…..”
“这是佛教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梦里他吃惊到自言自语,身体忽然被某种力量禁锢在当场,就那样正正的抬头向山坡的顶部望着,等着。
与此同时,山坡上的白色拄杖身影忽然转过身来,转得不急不缓,甚至白袍因转身而呈现的皱褶都呈现出飘逸的质感。
那是,一个须发皆白的慈祥老丈,白袍飘飞,古铜色的瘦消的脸庞褶皱如经年松柏,一派仙风道骨,此时朝着程千帆微笑,目光如炬,声色如钟,白须微动,朗声道:“关秋,倒酒!”
话音未落,程千帆的左侧身后忽然转出个身材魁梧,面相朴实的黑脸大汉,一身麻布衣裳,腋下夹着红棕色的酒坛,冲着程千帆憨憨地笑……
酒樽复古,酒水清烈,入口甘甜,一如多年梦魇突然有了进展所带来的欣喜和畅然。
明知是梦,可画面太过真实立体:银杖白袍老者、汉白玉金色经文,关秋脸上的憨笑,就连酒水的清甘都还停留在今早舌头的味蕾之上……程千帆不是佛教信徒,他不读佛经,他不会骑马,他的这个多年旧梦的最新进展,显得这么的无厘头,却又让他莫名的心慌。
程千帆回到自己工位,打开电脑,看着屏幕上昨日的会议纪要发呆了十几秒钟,身体靠入椅背,微拧着眉,他现在头有点疼,左手拇指、食指的指腹不自觉的开始磨搓,这是他思考时下意识的小动作。他食指指腹上有条疤痕,那是十几年前冬天的一次“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