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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漠北的脸色沉了下去，阴恻恻的盯着韩媚一言不发。海云鸥从没见过李漠北这副表情，即便上次在生死线徘徊的时候都没露出这么阴狠的模样。
韩媚触及李漠北的目光瑟缩了一下，随即又傲气起来：“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怎么敢在我面前逞威风！我可是奉天韩家的女儿！我姐姐可是你的母亲！我是你姨母！”
李漠北冷哼一声，“母亲？那贱人也配？”
“你敢辱我姐姐？”韩媚勃然大怒，竟然抬手像要扇李漠北耳光。李漠北自然不会惯着他，抬脚将冲过来的韩媚踹出两三米，掏出手枪指着韩媚：“再多说一个字我就杀了你。”
“你敢！”韩媚蜷缩在地上，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移位了，即便疼的眼前发黑也嘴硬着叫嚣。
“你大可以试试我敢不敢。”李漠北垂着眼眸审视着缩在地上的韩媚，眼中尽是讥讽。
冯立德被变故惊的愣住，回过神忙捂住韩媚的嘴，无视她毒怨的眼神，低声喝道：“快闭嘴，耽误了老子拿钱，老子休了你。”又转头讨好道：“长官，您看大家都是亲戚，我爹死的这么惨，学校怎么也得赔我点吧。我要求的不过分啊。”
“那是你们之间的事，我不管。但是下次还敢聚众闹事，就都进牢里清醒清醒。”李漠北起身边往外走边吩咐警员道：“把冯家人带回去做笔录。”
路过海云鸥时，李漠北顿了一下，低声道：“最近可能会有些动荡，少出门。”这话说的笼统，但想来李漠北是知道一些旁人不知道的消息，海云鸥点了点头，想着回家时告知父亲一声。
等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杨墨吐出一口浊气，见海云鸥兴致不高，笑着问缘由。
“我不理解，自己的父亲死了，还死的不明不白，作为儿女和亲属，怎么能不管不顾，只想着钱呢？”海云鸥面露迷茫。
“因为贪婪，有些人为了钱，可以抛弃亲情，抛弃一切，甚至性命。”杨墨道。
“那老师你爱钱吗？”海云鸥好奇的问。
“我当然爱。”
“看不出来啊！老师你一向很朴素，还花钱资助了郑如许和马超。”海云鸥意外道。
杨墨笑笑：“我曾经是很爱钱的。”
“那现在呢？”海云鸥追问。
“现在？现在我更想完成我的理想。你之前是不是很不解我为什么要去犯险做革命党？”杨墨问道。
海云鸥吐了吐舌头，有些难为情，没想到自己的小心思全被杨墨看出来了。当初郑如许来找她帮忙的时候，她的确不理解杨墨他们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去做革命党，现在已经革命成功了不是吗？都建立了民国，为什么还要革命呢？团结起来一致对外不好吗？
杨墨坐下来，窗外面是绚丽的晚霞，或许是黄昏让人变得格外感性，他像是讲课一样讲述自己的曾经。“小的时候我爹支了个小摊子，靠给人家写信抄书为生，他的字很漂亮，找他的人也会多些，全家勉强能够个温饱。可碰到灾年，吃了上顿就没了下顿。乡上有一姓王的大户人家，在我们食不果腹的时候，人家不仅能吃饱，还会将剩下的肉喂狗。想来也可笑，我们人吃的竟不如人家的狗。还真应了杜甫那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弟弟饿的两眼发黑，拉着我去跟那条狗抢吃的。那狗凶得很，追着我们咬。弟弟拿石头把狗头打破了。第二天晚上，天都黑了，弟弟还没回家。我们一家出去找，最后在村东头找到了一具浑身鲜血淋漓的尸体。他的身上皮肉翻卷，像是被野兽撕咬过。同村的人看不下去，偷偷私下告诉爹娘是王家的小少爷因为狗被弟弟打破了头，白天放了五六条狗撕咬弟弟。弟弟才多大啊，七八岁的孩子为了口饭被狗活活咬死了。”说到这儿，杨墨停顿了一下，眼眶有些微微发红，“我爹气不过要去王家讨个公道。可那世道，哪有什么公道可言。我爹被扔回来的时候被折磨的不成人形，十根手指都折断了，再也写不了字了。爹的脖子上还挂着一个包裹，里面是几个白面馒头和一吊钱。说是王家夫人心善，给的补偿。两条人命，就值一吊钱和几个馒头。何其可笑！爹让我把馒头吃了，我不肯，可爹拼命塞进我怀里，说吃了才能活，活下去才会有希望。那是我第一次吃白面馒头，丝毫没吃出香甜，浸了血的馒头，又腥又苦。爹没挺上两天就走了，临终前嘴里一直念着弟弟的名字，他感觉对不起弟弟。娘受了这么大的打击，没几天也撒手人寰了。后来我背井离乡，靠着人命换来的那吊钱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候。”
“那时候的我就想，如果足够有钱，是不是就不用跟狗抢吃的，弟弟就不会死，爹娘也不会死…曾经有一段时间我拼命的挣钱，慢慢的，我有了一些积蓄，可是生活变好了吗？没有，贫苦大众依然被压榨，老百姓们依然为温饱发愁，饿死冻死冤死的不计其数。我看着那些吃不饱饭的人，仿佛看到了弟弟，看到了爹娘…过去我救不了我的亲人，现在我也救不了他们…那我努力的意义何在呢？所以，我在想，是不是这个世道就是错的。错把权贵高高捧起，错把人命当做草芥。既然世道是错的，那我就推翻它，我想让老百姓都能吃饱穿暖，我想让人们不再受压迫，我想让千千万万个像我弟弟，我爹娘一样的普通人能堂堂正正的好好活着！”
听了杨墨的肺腑之言，海云鸥久久不能回过神来，实在是颠覆了她的认知。如果刚开始是对杨墨悲惨童年抱有怜悯同情的心理，那后面的话却是实实在在的震撼了海云鸥。世道不对便推翻世道，推翻了现在的，会有更好的未来吗？杨墨描绘的那个人人可以吃饱穿暖，堂堂正正的活着的社会，真的能实现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