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itaww提示您:看后求收藏(350中文350zw.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这规则是如此血淋淋。便是被温声吐出也不改其锋利。
那高的不肯倨傲,那低的不肯认下,一旦剖出了,便打破世间人所心知肚明又粉饰装点的花团锦簇。
果然陆美从地上挺起腰,惊讶道:“岂有这样惊世骇俗的道理。”轻薄夏衫鸭黄,勾出少年薄肌身板,那双眼里盛满年轻明澈的光,“总说天下大同,天下大同难道是这样有高低贵贱的大同么?”
陆真歪头稀奇。
“若无偏好取舍,叫你舍了如今身份,去做花楼琴师,你可去?既有偏好取舍,自然生出高下之分来。”
陆美自忖,他那手魔音,也做不得琴师,他又哪里见过琴师不碰琴的时候如何过日子。他转向苏云卿求解:“大哥也这般认为么?”
苏云卿拿瓜的手一停,想了想,温和道:“依我说,看得上戏子,看不上戏子,你在这二者中择一,便是有了评判戏子之权,先自高出他们一头,又说什么天下大同呢?”他看向毫不在意衣摆曳地的小弟——陆美爱着浅色,园中飞扑沾土,此刻坐在地上,那地倒比他衣裳干净些。苏雁生于高门,却也知寻常人家无仆从浣濯,须衣再浣之衣,除十分邋遢者外,就算为省己力也多爱清洁,“自然,他们也能私下议论你,看得上国子监,看不上国子监,看得上宰相之子,看不上宰相之子,看得上你,看不上你。然而他们对你的议论,与你几近无损,你的看上看不上,却可能害了人家生计。便人与人无谓贵贱,到底有所不同。”
陆美被这一通“看得上”“看不上”绕出一脑门懵然,尚未理通又听他母亲绕回到婚姻嫁娶。
陆夫人强将题目拉回,面上露出太息的神色,接着乐府之门槛,与群聚之口碑说道。
“清流世家娶个花魁歌姬?这便是说书场里编的笑话了。商贾之家需要借个芳名远播的女子,好东风借力,贾帜高张。然而书香门第间,本就貌美女子众多,便是太学院里也极多女学生,轮得到花魁歌姬混低世家门风?何必为皮囊讨个空鼓美人。若子弟不贤贪鲜,寡廉鲜耻,又如何算得清白门第。子女再愚再陋,也没有为姿容,寻个心无点墨配伊的道理,平白再损耗家门后辈心智,又多生后宅风波。”
“自然,娶不行,别家纳一个也是有的。”陆真随口替自己周到,对豪强间的龌龊却也看得分明,“我想你明白,手足争产、后宅不宁多是家里妻妾太多的缘故,这话放民间、放宫里都是一样。”
提到宫里,她不由轻嗤一声。“那宫里一代代美人进去,儿郎风姿倒是代代增益,索性心智也不必个个成材,个个成材反倒不美。”
她笑一眼因她歪题提到宫里而蹙眉的大儿子,向小儿问道,“你如今说娶,自然打的是娶妻的心思?”
“那是自然,她真心爱慕我,我自然也是明媒正娶正妻待她。”提到这点,陆美又不合时宜地挺了挺胸膛。
陆夫人亦无奈摇头:“也罢,人外有人,你遇见的美人也未必腹内空空。那人叫什么,你又怎么就动了婚姻的心思,细细说与我们听听。”
陆美得令,忙欢喜起身,兄弟俩自亲近了坐,又蹭过苏云卿两块香瓜润嗓。
于是时,其方迤迤然,将那女子如何与他席间偶遇同桌,又如何行酒令作诗,如何对他的诗作推崇备至,如何素手调弦,将他那几首诗吟唱得三日绕梁、众人皆赞的乐事细细讲来。
期间再添一些那女子的姿容美貌,并几日交游一并讲了。
说到骄矜处,起身站至几人中间,绘声绘色如说书讲古,衣衫翻飞,容色焕发,说这女子自遇着他,旁的席面一概不接,日日专等他去,也不要金银首饰,似是有无限话要同他倾诉,美目常含情,粉黛多含愁,但每每相见,也不空诉衷肠,只与他论诗谈词,毫不叫他费心,两人相处真如知音一般。
常言道知音难觅,很该长相守,他难得遇到个知音,岂能不娶来同住一处,朝朝暮暮。
陆夫人和苏云卿听了全场,对视一眼。
陆夫人叹道:“她肯来做你的知音,你却不见得是她的知音。欢场女子,见多了男人急色,莫非还信什么情呀爱。”
苏云卿亦作势蹙眉,笑着跟道:“既不是情,那便是义了。”
陆美听得疑惑,陆夫人看他一眼,坏笑着替他解疑:“能对着你的诗作,狠心夸上几句,这人也不容易。确实很讲义气。”
陆美那些纸片玩意,哪里看得出是诗,一些蟹爬沾墨,拖出质朴天真的笔划罢了。
陆美文采不行,这句却听懂了,嘿地一声,想到这两位不是跟在他后头的狐朋狗友,轻易嘿不得,又把这嘿字咽回去半声。
他索性再次赖地,不肯罢休:“娘啊一点机会都不给吗。这姑娘乖巧必不会闹你,若是怕我们两个金玉其外腹内空空的花瓶拉低才智,我们不生就是了嘛。”
陆夫人白他一眼,起身正了正衣衫,便往外走,路过陆美,高低位置极为顺手,于是一打他肩头:“我岂是嫌弃自己孩子的人。我看,也就你一只花瓶。”
陆美借这一记轻拍,嗳哟一声顺势向他大哥软软趴去,娴熟抱腿:“大哥你听听,这还不嫌弃我。”
苏云卿将手上瓜汁擦了,弯腰拍拍他另一肩,一本正经安慰道:“小弟这样便很好。”
能拍,好拍,拍不坏,母亲和□□日借你玩乐开心,再好没有。
他随手捞过瓜盘子塞给小弟,笑道:“母亲方才的门槛之论,也是个大体的意思,真看一个人,还是要单拎出来细细察之的。”见陆美两口塞下,苏云卿又给他续上一块,转向他娘,。
陆真接到大儿请她宽慰小儿之意,驻足颔首:“若我是个闲人,或许细细察看,”话音一转,点点陆美,“设若我是个忙人,便不得工夫。所以世人为了省事,往往宁可去八分成色的赤金堆里找,也懒怠去没半分把握的黄沙里淘金。哪里有那许多工夫碰运气,撞什么沧海遗珠。”
她收回手理理袖子,算应下了,歪头看看苏陆二人,又笑道:“不过,若今日是你哥哥说要娶这门亲,别说什么细查,只把他绑起来打一顿就是。你的话,我才为你这么一个荒唐的念头,都要去瞧瞧是怎样的绝色歌姬。”
陆美一下就从苏云卿身边挺起,嘿嘿一乐,自觉受宠程度果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