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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珂跟着彩云来到管账的账房,还没进门,便听到里头传来一阵高昂的声音。
“王叔,年前皇上是不是还给咱陆府赐了笔赏银,我记得足足有六千两,现在那笔银子还剩多少?”
管家老王连忙翻了翻账本:“去掉这个月月初发给各府的月银,以及初春大大小小的开支,还剩三千两。”
“三千两!”那声音惊讶道,“怎么只剩三千两?陆府总共也没几个人,哪里用得着这么多开支?王叔,你莫唬我!现下是老夫人要用银子,要是被老夫人发现你弄虚作假,可饶不了你!”
账房王叔忙不迭道:“不敢不敢,姑娘尽管亲自来看,王某八百个胆子也不敢糊弄老夫人啊!”
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翻页声,那姑娘“啪”一声将账本拍在桌上,叫道:“我不管!老夫人最少最少也要四千两,我看不懂你这劳什子账本,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只知道这钱要是拿不出来,老夫人唯你是问!”
王叔愁眉苦脸道:“丹颜姑娘,没有就是没有,您就是把我卖了也凑不出一千两啊!这我上哪讨去!昨日丝锦铺的伙计又来催收了,我这衣裳的钱还没给他垫上,又让我再拿一千两!这是为难我啊!”
丹颜眼珠一转,朱红的嘴唇张开,循循善诱道:“王叔,我不为难你,但你也知道,公主贵为皇室之女,出嫁场面总归不能太寒酸,要是办得不体面,不说陆府面上无光,就是圣上脸上都要不好看呢!到时候惹了皇上不高兴,怪罪下来,是你一个小小账房能担待得起的?”
王叔五官皱在一起,看上去也是无可奈何:“这我当然知道,但丹颜姑娘,今年地里收成不好,农户们实在交不上来租子,我都亲自去看过了,那穷得真是锅都揭不开。光这一项收入便少了将近一半,迎娶公主大婚之事已经拿了不少银子出来,您看我也不是推脱,是真没钱,您看这不还剩三个月吗,要不……就再缓缓?”
丹颜不满道:“这怎么缓?为什么提前三月便开始准备,就是因为步骤繁琐,一步也出不得岔子,要是现在凑不上来银子,聘礼来不及下,到时候让全京城的人都看了笑话!”
王叔压抑住烦躁:“那您说该怎么办?”
丹颜绞着帕子思索片刻,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她凑到王叔旁边问:“夫人房里这个月发下去的月银……能不能减少些?”
王叔惊道:“丝锦铺已经因为没收到银子,把夫人房里春衣的裁制推后了,现在还要再减,这也太……”
丹颜站直了身子,抬起下巴,语气傲慢道:“事有轻重缓急,现下最要紧的事是什么?当然是迎娶公主进门!其余开支用度,当然是能少则少,不然陆府哪来的这么多银子办一场体面的婚宴?”
梦珂在门外,本来便已经气极,听到这句更是气得胸闷,丹颜话音刚落便大踏步进了门,她压着胸口蹭蹭冒上来的火气,高声道:“为迎娶公主进门当然是各房都该减省开支,怎么偏偏是夫人房里占了大头?莫非是其他房里都不愿为公主大婚出力,尽想着让咱们夫人当了这冤大头?”
丹颜没料到她站在门外,惊讶两秒,但转瞬便恢复了先前的态度,她道:“夫人身为陆府女主人,当然更应当以身作则,率先让出些银子来,不然如何体现主母风范呢?”
梦珂冷笑:“眼下已经开春,各房各院都裁制了新衣,唯有咱们夫人房里还穿着去年的旧衣裳,这还不能彰显主母气度?倒是丹颜姑娘,我看昨日你还穿着件碧色织锦裙到处炫耀,说是做工精细价格不菲,花孔雀似的屋里屋外到处晃悠,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要成亲呢!”
彩云听了这话,不由得噗嗤一笑,账房老王也是忍俊不禁。丹颜面色涨红,瞪视着梦珂,嚷嚷道:“梦珂姑娘别急着嫉妒!我那织锦缎子是老夫人亲自赏的,就是为了嘉奖我为公主成亲之事付出良多,整日里忙得水都顾不得喝上一口,也不知是谁竟日在外悠闲玩乐,白天里也见不到一个影子,看着咱们府里上上下下如此辛劳,也不知道搭把手!”
她这话既是冲着梦珂说的,又是在暗中讽刺乔挽月,梦珂听了越发生气,但帮梁王查案的事小姐特地嘱咐了她需要保密,眼下被丹颜刺到了跟前,倒像是被她抓住了把柄,梦珂这一停顿,气势便弱下来:“夫人,夫人是在干大事……”
丹颜笑起来,笑声落入梦珂和彩云耳中格外刺耳,她说:“哟,不知是办什么大事?梦珂姑娘别不是怀春了心里有人又不好意思明说,成天出去和野小子厮混吧!”
梦珂这一听,不由自主便想到昨日夫人坐着梁王的马车回来,她本就觉得不妥,但当时情况也实在不好找车,只能便宜行事。丹颜这一说,不仅是污了她的清白,最重要的是……不知道她是不是看到了昨日夜里梁王的车停在陆府门口,眼下正明里暗里讽刺小姐做人不干净。
要不是这案子涉及陆二少,小姐哪里犯得着这么跑来跑去?这帮人不知道体贴小姐就罢了,还克扣正房的月银,暗地里不知道传出来什么谣言!梦珂这么想着,心中只觉得小姐吃力不讨好,又联想到近日里种种受到的讥讽,不由得加剧了几分气愤。
她一把抢过账本
,对着日期翻了翻——乔挽月前几日风寒未愈,暂时把财政之权交了出去,仅仅是几天没过问账目,正房该分到的月银便克扣了将近三分之一!要是没有人在背后授意,就陆府这几个下人,哪里有这个胆子对正房有这么怠慢的态度!说不定就是故意的!
梦珂眼睛里有些酸意,但也知道这个时候自己不能再示弱,要是账房老王看到自己这个小姐的贴身姑娘都在丹颜面前败了下风,往后府里更是没有小姐一席之地了!她眨了眨眼,努力压下那股委屈,与丹颜针锋相对道:“夫人办什么大事,也是你这种下人能过问的?平白无故说我出去跟人私会,怎么旁人就没这种想法?该不是丹颜姑娘自己经验丰富,才会以己度人,看到个女子出门便觉得是与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厮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