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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姑娘虽然年轻,但却伶牙俐齿地反驳道:“我说的难道不对吗?我就住在李大娘对面,和她一个院子,日日看着她辛苦操劳,还要给丈夫当受气包,恨不得替她上去扇那烂人几个巴掌。若是李大娘和那人未曾成亲,路上遇见这男人随意打人,难道路过好心肠的汉子会不敢多帮一把?只不过占着个夫妻的名头,便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把妻子打得半死不活,完事了还能推说一句‘都是家事’,‘家事’两个字一出来便堵了所有人的口,转头那烂人又能大摇大摆地逛窑子喝酒,真是没有比这再怪的事了!”
另外几个汉子看一个姑娘都敢这么仗义执言,一时也是群情激奋,几人冲上去拿住了打人的男人。那侍卫正在跟大理寺的衙役交代圣意,转头便看到男人已经被绑住了,顿时不知所措地与那衙役面面相觑。
安庆帝默不作声地在一旁听着,侍卫又回到皇上身边,也拿不准主子是怎么想的,出了一脑门汗,只希望那群人少说两句。高正宏陪在皇上身边,暗暗观察圣上的神情,又不由得在心里惊讶那丫头竟然安排了这出戏。
但高正宏不知道的是,乔挽月安排的不是戏,只是将事实血淋淋地摆在了皇上面前。皇上一国之君,眼中当然只有山川沟壑,大江大河,哪里看得到一位被丈夫欺辱的妇人心中的哀思?若和旱涝霜冻国家祭祀这些事情相比,“女子不可轻易提出和离,即使和离也要挨三十大板”当然只是件小事,但就是这法条中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后面埋葬了多少女子的痛楚,这些痛楚难道也是小事吗?
乔挽月知道,最快最有效的方法就是让皇上看到这一切,也只有皇上有权力直接更改这一项律法,若仅仅是为了她自己,虽然高伯母嘴上那么说,但实际执行起来,只要买通了打板子的衙役,睁只眼闭只眼当然也不是问题。但这是因为她有身份,她是将军府的女儿,若是那些普通妇女们,她们又该怎么办呢?
那大理寺前伶牙俐齿的姑娘便是那日来陆府作证的农家女儿,名叫翠翠,此时她正牵着妹妹,局促地坐在乔府中堂里,另外几个大娘都是她帮着找来的,她们同一个村,都受过乔挽月的恩惠,多收的地租已经还给她们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翠翠连忙站起身迎上去:“陆夫人,您来了……”
乔挽月朝她面露微笑,温和道:“不用多礼。”
翠翠紧张地捏着衣角,前日她一听说陆夫人有事要找她,跟村里几个农妇一说,大伙都没多想,来得丝毫没带犹豫,临走之时翠翠还装了两袋地薯玉米,另外还有一筐家养的土鸡蛋,也没顾得上想夫人需不需要,满心欢喜地带了过来,想着是自己一点心意。
但此时进了乔府这气派的青铜大门,一路又见着游廊上许多精心雕刻的浮雕,眼下这中堂更加装潢精致,一对楠木屏风上绣着两只雄赳赳气昂昂的锦鸡,案几上摆着黑青石山子,连椅子腿上都雕着细细的图案。翠翠不由自主把那两袋地薯玉米往身后藏了藏,开始懊悔自己怎么就带了这些东西就来见夫人了,出门的时候竟然也没动动脑子,一听到夫人要自己来,立马高兴地找不着北了,现在这两袋东西是要送还是不要送,她倒是想送,但就这么点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怎么送的出手?
乔挽月眸光一偏,便看到了翠翠身后的两只口袋,她问:“是给我的吗?”
翠翠到底还是个丫头,平时为了维持生计摆着一张冷脸,免得让人家欺负了去,但一旦在信任的人面前,有什么心事便都明晃晃地写在脸上。她一听夫人这么问,顿时有点慌,脸上显出懊恼的神色:“这个……夫人,这个是……”
乔挽月抿嘴一笑:“就是给我的吧?怎么还舍不得呢?”
翠翠连忙摆手道:“怎么会!夫人能收下我这些东西是我的福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舍不得!只是希望夫人不要嫌弃……”
梦珂笑嘻嘻地接过口袋和那一筐鸡蛋,替她小姐答道:“咱们小姐最爱吃这红薯蒸的糕点了,红薯磨成泥,和面粉一道,再加些糖加些佐料,蒸出来的糕点有股清香,小姐平常可馋这个呢!”
翠翠一听,眼睛立马变得亮晶晶的:“真的吗?那我以后月月给夫人送!别的不敢说,但就我们那片地种出来的红薯,绝对是数一数二的软糯香甜!”
乔挽月眼睛一弯:“送得太勤怕耽误你呢,有空你来就行。”
翠翠欢快道:“不麻烦不麻烦,只怕夫人要嫌我烦呢!”
乔挽月注意到了翠翠身旁那瘦削的小丫头,问:“这是你妹妹?”
翠翠赶忙把妹妹推到前面,那小丫头露出一张黑乎乎的小脸,看着有些怕生。翠翠拍着妹妹的肩膀,小声道:“快叫夫人呀。”
小丫头怯生生地叫了句“夫人”。
乔挽月笑容亲切,那小丫头偷偷瞧了这女子一会儿,觉得真是生平从未见过的漂亮精致,好似个粉雕玉琢的人儿一般,真比戏台上说的仙女还要好看呢!又想到姐姐说过她是家里的大恩人,是个善心肠的大好人,她便也少了些紧张,学着梦珂她们行礼的样子做了个万福,那动作有些笨拙,看着是现学现卖,但也难得可爱。
梦珂叫道:“哎呀,妹妹,快过
来,姐姐给你见面礼。”
梦珂从身上摸出一把酥糖塞进小丫头手里,又包了几块点心,想了想又掏出几十钱,说:“有什么想吃的自己买过来吃就是了,就当是小姐赏赐的。”
乔挽月笑道:“小丫头机灵,我也喜欢。今天你们姐妹俩要不留下用完膳再走?”
翠翠脸上惊喜,拉着妹妹忙不迭地高兴道:"多谢夫人,多谢夫人!"
屋里这几人正气氛欢快地说着话,突然听到门外有小厮来报,说是外头陆大人求见,梦珂刚要气势汹汹地回一句“不见”,却听她家小姐不紧不慢地开口道:“人在哪里?说我一会儿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