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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秋一回办公室,王秘书就迎上来,有份文件需要她签字。王秘书比她小一岁,跟着她倒有三年了,算是她一手提拔的,当初就看中的心细。每次王秘书找她签字,都是把笔盖拔了,笔尖朝外搁在旁边。
她直接拿起笔,草草扫了眼文件内容,是她之前点过头的,但还是再看一遍,谨慎为好,“今天下午来采访,记者那边打点过了吗?”
“打点过了,还是按去年的标准,对方没什么表示,就说了些客套话。”
“他们的主编我认识,挺刁钻的一个人,要是他们有什么暗示,你及时和我说。这点小钱不能省。”杜秋搁下笔,把文件推回去,“对了,我昨天车撞了。你一会儿和公关部的人说一声,别让消息传出去。”
“好的,我马上去办。”
第一个会定在二十分钟后,是昨天讨论的延续,对子公司注销前的清算。 福顺的主业是做方便面,但为了拓展业务,其他食品门类上都有涉及。有一家叫做‘甄利甜’的子公司,专做速食蛋糕,走青少年市场,有两个生产基地和两家营业本部。这家公司之前是全权交给杜秋打理的,但市场份额连续三年走低,乍一看前景惨淡。
父亲有意向注销公司。杜秋竭力挽回。父亲没有立刻表态,只是对她道:“你出个详细点的分析报告给我看,我看看还有没有抢救的余地。”
她熬了几个通宵,写了十页的分析报告,说明市场里的竞品太多,而‘甄利甜’之前的定位有偏差,与许多跨国企业的拳头产品竞争,自然不占优势。在她调整定价和铺货策略后,公司的利润额是在稳步上涨的,再给她一两年,完成资源优化,公司很快就能走上正轨。
他们是面谈的,看完报告后,父亲对她道:“垃圾。”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他顿了顿,补上一句道:“垃圾就该早点进垃圾桶,不然以后垃圾回收都要加钱了。”
这是父亲的一贯风格,先说句刻薄话,再用个笑话挽回,但永远是最残酷的那句话最接近本心。
他不是对‘甄利甜’失望,他是对杜秋失望,比起无能,他更不能忍受她的叛逆。杜秋刚接手‘甄利甜’时,父亲派了一批亲信去辅佐,不到一年,她以观念不合为理由,全打发回来了。
清算会议上‘甄利甜’之前的几位股东也到了,他们听着公司的资产评估和清算结论,各个一言不发,该签字签字,该点头点头。杜秋觉得对公司的估值太低了,但在这种局面下,再怎么据理力争,只是徒增笑料罢了。她也只能沉默。
杜秋原本在‘甄利甜’的办公室也清了,没什么好留念的,她只带走了一个订书机,交给王秘书道:“这个订书机订文件挺好用的。你留着用吧。”
会后,周长盛负责招呼几位股东。他亲自把人送到车库,一面寒暄,一面笑嘻嘻道: “小杜总现在调回了我们这里,以后大家想来找她也方便。”
这话说得很尴尬,几乎没人理睬,搞不清他是不会说话,还是刻意讽刺。按规矩,原本是要请这些股东在会后吃顿饭的,但这种时候谁都没胃口,就找了些托辞,纷纷上车走了。
周长盛回来后,对杜秋感叹道:“他们也不容易啊。”
杜秋斜他一眼,似笑非笑道:“是嘛,那谁容易啊?”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什么意思?我也没什么意思,你别紧张啊。”杜秋笑笑,快步朝前等电梯。周长盛搭不上话,只能亦步亦趋跟在她后面。
‘甄利甜’解散后,杜秋就被父亲调回公司市场部, 负责品牌营销和公关。周长盛名义上是她的下属,却和她算不上一条心。他四十出头,是个矮个子的北方人,脸生得方方正正,身材也很方方正正。他这人,要说精明,到现在都没学会看眼色。可要说他傻,公司上下都敷衍得不错,好人缘交口称赞。说到底,他这是从底下摸爬滚打生出的江湖义气,小恩小惠是给起来很热闹,真本事不见的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