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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莱戈酒鬼”,曼的父亲以前是这样称呼我的,虽然他从未当着我的面叫过。如今这个称号又回来了。
哥拉顿街上的房子里那些沉重的房间,负载着她父亲一生所积累的财富,例如餐厅里的餐具柜,我能看到地板托起它蜷缩的支架和狮爪造型的脚架,柯万夫人给所有光秃秃的底部包上了刺绣外衣,包括椅子、桌子和其他东西。尽管如此,整个房间看起来就像是要开始移动一般,餐具柜向前摇摇欲坠,椅子滑向大门,但是它们没有倒下,似乎一切都屏住了呼吸,宽大的窗户外,海湾像丝巾叠成的巨大丰饶角,起起伏伏,被包裹在窗帘之中,窗帘经久日晒褪去了颜色,看上去仿佛蒙了一层灰。那些沉重的房间,和第一次踏入其中的我自己,曼就在前面,不知怎的,我的第六感让我不情不愿地察觉到她身上迅速出现细微的变化,我和她之间有了距离,似乎在这种氛围下,在她父亲的王国中,她要暂时和我撇清干系。她的粗高跟鞋敲打着走过了漆黑的地板,她母亲,瘦骨嶙峋,就像只猫,带着孩子般的笑容,好似没有人在看她,又好似她在某种程度上是隐形的,她穿着过时的裙子,好像时间出了错,我们正在步入十九世纪八十年代。我自己那双上好的靴子,镶着后跟铁片和金属钉以防磨损,在地板上发出敲击声,虽然比曼的声音轻,但也足以让我感到不自在。这间房间本身,煎鲽鱼和卷心菜的味道,两名侍从,瘦小的母亲,以及存在感极强的父亲,身穿西装马甲,大腹便便,蓄着络腮胡,下巴刮得很干净,头顶光秃秃的,两颊却突生出许多马毛一般的浓密黑发,他的脸以某种特定的角度抬着,看上去像是期待着什么,但又好像随时准备好了要出手,他是一家之主,稳重可靠,气场强大,操着一口亲切的戈尔韦口音,听起来是在店里买东西不用为价格发愁的人,而且你可以在他身上感受到他父亲的影子,也是类似的威望显赫的人,还有再往上他的父亲,两重影子,可以回溯到像我这样的爱尔兰普通百姓不能上街的那段时期,但是我也能在他的眼中看到这一点,又大又黑,安静地欢迎和冷漠地拒人千里,就像是歌曲里失败的和弦。
曼是她父亲最疼爱的孩子,看在曼把我带进她家门的分上,看在我的大衣有皮领、黄金领针上有钻石的分上,看在我曾在海上航行、在加尔维斯顿<a id="jz_1_1" href="#jzyy_1_1"><sup>[1]</sup></a>和海峡殖民地的港口喝过啤酒的分上,我祈祷他不把我看作乞丐,或者是有可能扼杀他女儿人生的人。我希望我能凭我的性格旗开得胜,但是我知道在那座房子里我很难成功。
所以我之前在萨希尔的老酒店前停下了我的奥斯汀,再一次将一杯双倍烈酒一饮而尽。所以等我面对这一场面的时候我颇为冷静,或多或少是在四杯威士忌的迷醉效果下接受了她父亲的盘问。
柯万先生谈到他的工作,谈到戈尔韦的人,也谈到斯莱戈的人,他也在那里做生意。谈到斯莱戈某些阶层的人很不愿意买保险。
“你知道的,有人不会为未来做打算。他们甚至不能理智地面对当下。”
后来,她母亲开心地说起柯林斯,我才明白曼的政治观念从何而来。她母亲看起来很紧张,没错,但是对曼却十分疼爱,甚至边说话还边往女儿碗里夹菜和各种东西,尽管她女儿从未开口要求。现在曼也开始说话了,谈论着各种我并不能完全听懂的话题,提起她和她父母熟悉的人、事、地点和时间。她说起话来好像成年人,而不是孩子,似乎她就应该要有自己的观点,而且要爱憎分明。她父亲并不担心提出相反的观点会惹恼她,现在他正长篇大论,评说着内战的恐怖,内战最近也影响到了萨希尔,一些可怜的旅馆经理被拖出去枪杀,至于是哪一方动的手抑或是出于什么原因,我也弄不明白。
我推测,约翰·雷德蒙德<a id="jz_2_1" href="#jzyy_1_2"><sup>[2]</sup></a>,威斯敏斯特老爱尔兰党的领袖,曾经是柯万先生拥护的人,但是他已经过世了,那场旧梦也已烟消云散。柯万先生并不喜欢武力打下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