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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我不用眼睛看。我用梦去看。</i>
(达邦狄)
亲爱的伊玛尼:
这封信是个惊喜。是我,恩瓦马蒂比亚内·齐沙沙,从亚速尔写信给你。如你所见,我的葡萄牙语已经学得很好。我在旅途中学会了说,现在他们在岛上教我写。在这第一封信里,我还接受了一名士兵的帮助,他已经成为我的同伴。我叫他<i>穆加努</i>。而他大笑,不知道我正是用母语中的“朋友”称呼他。我与他一起度过的时间比和那些从莫桑比克来的人共处的时间都长。白人不理解我的选择。我应该待在“我的人”中间。对他们来说,我们都是黑人,没什么分别。他们不知道我是个姆弗莫人,而另外三个俘虏是恩古尼人,是祖鲁王族。他们不明白我为什么信任这个白人士兵甚于我那些狱友。至于下一封信,我和<i>穆加努</i>约定,将由我独自写给你。
我们来亚速尔时坐的船叫“<i>赞比西</i>号”,带我们离开莫桑比克的大船叫“<i>非洲</i>号”,恩昆昆哈内认为这些名字是在向他致敬。那头加扎之狮病了。多年酗酒还不够,眼下他在癫狂中寻找最终的归宿。一路上他都抱着酒睡觉,早上把空瓶扔向上空飞过的大鸟。
在特塞拉岛,我们得到了特别的接待:没有在里斯本时的谩骂和恐吓,这里的人说我们是客人,不是囚犯。他们分给我们要塞里的一间房。我们被允许在要塞宽敞的空地上走来走去。他们在一座漆成白色的房子上用刀刻了句话,在我们这些流亡者看来只觉得可笑。是这么写的:“毋宁自由死去,也不屈服苟活。”那句话让我想起登陆佛得角时的马沙瓦牧师。安东尼奥·塞尔吉奥·德·索萨向他告别,内疚之情溢于言表。他解释说:“有些事情,”他说,“我们通过战争才能做到。”那传教士回道:“没人比我这些被拘禁在这里的信众更渴望和平。事实上,”牧师说,“对我们而言,活着已经是一场战争。”索萨船长为自己辩护,说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结束战争。罗伯托·马沙瓦最后的话是用他自己的语言说的:“你想要和平吗,长官?但我们想要和平和很多别的东西。我们想要另一种生活。”
我听说马沙瓦被送回了莫桑比克。英国人给的压力太大,葡萄牙当局屈服了,放了他回去。但其他那些教徒,他的追随者们,留在了佛得角。他们还期待马沙瓦去接他们,或者由上帝主持公道。他们被派去盐矿干活。别人告诉我,他们多数都死了。一装进袋子,盐就会变成硬石头。问题出在盐上,但长官们归咎于莫桑比克来的奴隶,惩罚他们,强迫他们绑在袋子上睡觉。他们日渐枯瘦,不断失去肉体和精神。哭出来的那天,他们蒸发了。可能是假的,但据说是这样。离乡者的作用正是如此:变成故事。故事会回到莫桑比克,离乡的人如此重获归乡之路。
我猜你想知道我怎么在这么多海水的围困中打发时日。而我要告诉你:如果这座岛是监牢,那我就与成千上万亚速尔人共担这份刑罚。在这里我唯独不是囚犯。要塞后面有一大片树林,我们在里面猎兔子。这里的树不一样,我们不认识住在里面的神灵。恩昆昆哈内不脱鞋就进森林,不打招呼就在他不认识的树木之间穿行。疯子免于惧怕众神。猎杀兔子的时候,恩昆昆哈内用的是从莫桑比克带来的棍子,扔出去之后从不失手。恩昆昆哈内说达邦狄施过法。总有一天,他说,他要到海边扔那根棍子。他将去猎鲸,而不是兔子。那时,他就将享有海上的猎人应得的尊重。
夜里,国王在空地上游荡,我们听见他呼喊他唯一爱过的女人的名字:“伏阿泽!”戈迪多出去解救父亲,拥抱他,递给他一杯甜酒。国王把软木瓶塞存下。他有几百个瓶塞,准备合起来造艘船。乘上那艘船,他说,总有一天他会回到莫桑比克。
我承认,伊玛尼,我同情恩昆昆哈内。这个不幸的人已经受到惩罚。他被以唯一可能的方式处刑:他做自己的刽子手。现在他甚至不必喝酒:地平线填满了他的双眼,孤独淹没了他的灵魂。
海洋的包围已经不让我痛苦。事实上,这不是我第一次身处孤岛。二十岁那年,葡萄牙人把我送到莫桑比克岛服刑。后来他们赦免了我,让我回了洛伦索·马贵斯。那是个错误。他们该恨的人是我。是我,只有我,袭击了洛伦索·马贵斯。我差点就赢了,差点就能把葡萄牙人扔进海湾。
世上的相逢和错过十分神奇。修改这封信的那位士兵昨天带来了一群白人士兵。他们彬彬有礼地坐在我旁边,问起我故乡的模样。他们想逃离这座岛,无法忍受这里生活上的贫困。他们的同龄人很多去了巴西。但这些人觉得非洲可能是更好的归宿,毕竟不再打仗了。他们想知道我们家乡的生活如何。我这样回答他们:“如果可以,我带你们去莫桑比克。只要不在半路变了种族,你们最后都会发财。”他们笑了,我们全都大笑起来。一起大笑是一种拥抱。
就是这样,孩子。恩昆昆哈内在编篮子。我在编织细小的快乐。活得幸福是我向恩昆昆哈内复仇的最佳方式。加扎国王不是把我交给了葡萄牙人吗?现在我就是葡萄牙人,一个黑皮肤的葡萄牙人。一个幸福的葡萄牙人,看着他的背叛者终日潦倒,长醉不醒。周末,他们带我去窑子。我和那里的女人睡觉,忘掉我远方的那群妻子。我和戈迪多在这种夜生活里找乐子。穆伦戈老了,从来不去。恩昆昆哈内有时过来,在没喝醉的时候。但他只能持续头一杯酒的时间,之后就败在对那些女人的恐惧之下。然后,他回家去,明白自己不仅被废黜,还失去了男子气概。我们的恩昆昆哈内厌恶大海、女人、燕子,都为同样的原因。他害怕不能掌控的东西。
还没和你说起那件我知道让你痛苦的事,我不想结束这封信。关于路上那三个被枪杀的俘虏。现在我要告诉你:别折磨自己了,伊玛尼。不是你的错。是我在船上告发了马沙瓦的密谋。是我阻止了我的死敌被谋杀。我这么做,是害怕那头加扎之狮的死可能引发的后果。葡萄牙人会报复到我头上。我也会被处死,然后扔进海里。
我向朋友借来他写这封信的笔,与你告别。因为我现在想亲自写下:“ita vunana musuko, nkata Imane!<a id="noteBack_1" href="#note_1">[1]</a>”来日再会,亲爱的伊玛尼。
特塞拉岛,1896年7月1日
恩瓦马蒂比亚内·齐沙沙
<a id="note_1" href="#noteBack_1">[1]</a>尚加纳语,意为“来日再会,伊玛尼吾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