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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兴奎不再说话,微眯着眼睛望着厅里一株凤尾竹。凤尾竹寓意“节节高升、平安顺利”,这株更是长得十分漂亮,株丛紧密,竹干挺拔,碧油油的枝叶已有遮天蔽日之势,估摸再长一阵子,就该移到院子里去了。
望了一会儿,他从茶几抽屉里取出一把剪刀,起身来到那株凤尾竹跟前,像忘了厅里还有李乃军这个人似的,开始认真修剪竹子。李乃军不解领导的意思,只得笔挺挺地坐着,眼看方兴奎手起剪刀落,一些生长缓慢、微现枯色的枝叶便窸窸窣窣地掉了一地。方家大宅他来过不止一次,也上赶着去过洪万良的家,他发现,两位领导,一个喜欢写写字、下下棋,一个喜欢种种花、弄弄草,都是特别高洁的爱好。
差不多五分钟后,方兴奎才又开口。
“我其实一直有个想法,黑猫白猫抓着老鼠就是好猫,经济建设才是硬道理。所以这些年洸州的发展有目共睹,就跟这株竹子一样,是日新月异,节节拔高。”停顿一下,他突地笑了一声,指着这株竹子道,“可是乃军啊,你当这竹子好养吗?枝要修剪、叶也要修剪,冬天怕它生长过慢,要修剪;夏天又怕它有虫害,还要修剪,我这个剪竹人,是天天为它操碎了心,不夸张地说,头发都为它白了一茬啊。”
李乃军诺诺称是,然后又忐忑地等了数分钟,终于等来了领导给的“定心丸”。
“‘一城两制’不是我想看见的,于洸州发展也不利,我会找个机会跟万良书记好好谈谈。不过,你自己也要行得正,别给有心生事的人留下什么把柄。”停顿片刻,方兴奎放下剪刀,扭过头看着李乃军,意味深长地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懂我的意思吗?”
领导的话显然是某种暗示,李乃军连连点头,起身向方兴奎告了辞。一出门,他就掏出另一部手机,一个电话打给了胡石银。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他准备“不拘小节”了。
见面的地点就在晶臣国际酒店里,李乃军与胡石银有个共识,香港人做事讲规矩,不会搞些窃听、监视的肮脏手段,晶臣旗下的酒店算是对双方都好的中立的地方。
然而胡石银还是没出现,取而代之的仍是那条“出林龙”。
胡石银能有今天的江湖地位,除了年轻时敢打敢拼,其实还有个更大的优点,就是老来能度形势、知进退。知道洪兆龙把廖晖的车砸了后,他第一时间就劝洪兆龙收敛,还让他看在新书记的面子上摆一顿赔罪酒,接受盛域的合作。但时至今日洪兆龙已目中无人,在他看来,是胡石银年纪大了,胆子小了,没了当年的霸气与血性,也就不配再当他们这群“新湘军”的话事人。他不仅当场拒绝了胡石银的要求,还当着他的面,嚣张地叫手下往外放出话去:管他什么洪万良、洪万钧、管他什么盛域什么廖晖,既然到了洸州,是虎给我卧着,是龙也得给我盘着!
胡石银管不住他,索性也就不管了,放了美合置地的权,自己北上拍电影去了。
“老东西从今天起就算退休了,以后美合置地都听我的,你们以前合作得很愉快,相信我们以后合作会更愉快。”洪兆龙这么对李乃军说。
洪兆龙身边还是带着高大魁梧的阿德,见李乃军愣怔着不说话,阿德猛地把脸凑到他的跟前,一脸凶相地龇牙一笑。一口茶黄的长牙差点咬上自己的鼻子,再看那双眼睛,那眼神真真阴鸷如狼,李乃军被吓得猛一哆嗦,赶紧说,“一定愉快、一定愉快。”
不管胡石银是激流勇退还是真被卸了大权,李乃军知道眼下只能倚靠这条“出林龙”了,态度即刻卑微起来。他主动给洪兆龙倒了茶,用双手奉到他的面前,说:“龙哥,喝了这杯合作的茶,以后咱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李局长,这就客气了。”洪兆龙最喜别人在他面前低头,尤其是当官的向他低头,莫名有种光耀门楣之感。他接过茶来喝了一口,任龙井的茶香在口腔中发酵一阵,终于心满意足地问李乃军,现下这个情况,他想怎么做?
李乃军想了想,说,其实眼下情况还不太糟,监狱里的韩恕只字不露,检察院也拿他没办法,而且以前也不是没人举报过他,可只要老书记不发话,举报信根本就递不进省里。但这个新来的洪书记却一心要查旧账、翻旧案,显然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是他来夺权的斗争手段。他委婉地暗示,有没有什么办法教训一下那个廖晖,多多少少牵制一下洪万良,新书记若跟老书记一样不发话,这事情闹一阵肯定也就不了了之了。
“你不是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吗,”洪兆龙本就看那个毛头小子不顺眼,何况长留街的项目牵系着几百亿,你想独吞这块蛋糕别人就都得饿死。他瞬间有了个主意,当即恶声恶气地表态,“那我就真去放它一把火,看看这把火最后到底烧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