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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秉元,你说实话,真的没制出来吗?”蒋贺之问话时,眼睛稍稍细了细,直勾勾地盯着马秉元。他始终愿意相信这个男人是个老实人。
马秉元垂下头,绞弄着镣铐前十根黢黑粗糙的手指,不回话。
“你还真是个‘人才’。”这反应等同于默认了,蒋贺之仍然有些不解,轻轻叹气道,“目击者的口供说你当时被打得七孔流血,也没讨饶一声。如果你真的制出了冰毒,只要跟那人说一声能重新给他供应毒品,我想他应该就会放你一马。为什么不说呢?想被活活打死吗?”
“蒋队,我们从小就都接受了禁毒教育,什么‘珍爱生命,远离毒品’、什么‘一朝陷毒瘾,一生难自拔’……我是一个哥哥啊,我弟弟还没成年呢,我考虑了半天,也挣扎了半天,总觉得还是不能让阿泉生活在一个充斥着毒品的社会里……”说到这里,马秉元居然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这让他一张本就不甚好看的脸因哭哭笑笑,显得尤为滑稽,他说,“蒋队,我是穷,但再穷我还是个人呢,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那还是人吗?”
马秉元已经做好了蹲大牢的准备,没想到蒋贺之却给他带来了一线生机。
“检察院本来准备以制造毒品罪和诈骗罪对你提起公诉,但鉴于你的犯罪情节并不严重,我们跟检察院做了沟通,如果你愿意做我们公安的线人,那就以治安管理处罚,拘留15天。”
制造毒品罪和诈骗罪即使未遂,也够喝一壶的。马秉元当然选择去蹲15天拘留所。出来之后,他对蒋队长的“宽仁处理”感激涕零,果然屡屡立功折罪。他虽是新加入“新湘军”的底层小人物,根本接触不到洪兆龙,但他的特点就是不起眼又擅打听。洪兆龙的不少残党都是靠他的消息抓回来的。
两人如今同住这条龙蛇混杂的“骑楼街”。一人住街头,一人住街尾,谁能想到,同是天涯沦落人,这一匪一兵、一穷一富居然还成街坊了。
下班后仍留在局里开会,商讨安排明天对洪兆龙的抓捕计划。待方方面面考虑清楚、落实妥当,蒋贺之才披月色归来,遥遥看见一个人影,干瘦,佝偻,斜倚一段古旧油腻的骑楼立柱。走近两步,原来是已经在这里等了他快三个小时的马秉元。
“菜是我自己炒的,酒是买的,”马秉元见他走近,扬了扬手里提着的一只塑料袋,喊他道,“蒋队,我想这个点你还没吃饭吧,你要不嫌弃,我陪你一起吃点?”
“阿泉呢?没跟你一起来?”蒋贺之由远及近。
“让他住校了,这地方龙蛇混杂的,实在影响他温功课。毕竟高二了,我们老马家就指着出这么一个大学生呢。”
“五粮液啊,”蒋贺之朝塑料袋里瞥去一眼,居然还不止一瓶,笑了,“这么破费,有什么事吗?”
“没……没有……”马秉元挠挠头皮,憨厚地笑笑,“我就是想,咱们认识这么久了,我还没跟你一起吃过饭呢。”
“怎么没有?”蒋贺之立定人前,脱口即来,“紫鑫大街与竹升大街的交叉口,我坐马扎你蹲地下,鱼不错,茭白有点老了。”
“你还记得?我、我都忘了。”马秉元又笑,见牙不见眼的,“嫩的上午都被人挑走了,老点的,不是便宜么。”算起来,也是大半年前的事儿了。他都差点忘记了,没想到这位大少爷竟记得,还记得这么清晰深刻。马秉元突然很感动,这份感动令他五脏熨帖的同时也令他手足无措,一时拿不准是不是对方婉拒的谦辞。
“是还没吃饭呢,”这个男人还从没这么堂而皇之地来找过自己,蒋贺之猜他确有不便启齿之事,便朝他侧头一笑,“走吧。”
骑楼街招牌凌乱,墙面斑驳,他们穿过一个修理钟表的老铺,走上吱嘎作响的楼梯,终于止步在三层的一间阁楼前。荔宁路上的商铺楼宇都历史悠久且未经整修,马秉元至今不信,这种破落地方竟是晶臣三少爷的家。
“反正就是个睡觉的地方么。”蒋贺之换了鞋,招呼马秉元道,“随便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