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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挑一件爱人的衣服来穿,于是径自打开了床边的衣橱。面对一橱再普通不过的衣物,他居然像个发现宝藏的大盗一样欣喜。随手取了一件衬衣,跟独处时一样,先置于鼻端嗅了嗅,然后又习惯性地抱紧在了怀里。很快,盛宁自己都笑了,天晓得,他每晚抱着一件衬衣入睡的样子有多滑稽,多狼狈。
活生生的那个人就在眼前,还抱衬衣干什么?
下身余韵犹存,但痛感更加强烈,盛宁也转身走进了浴室,走路的姿势都带了点跛。
“尿不出了。”昨夜里释放了太多次,太疯狂,太无序。此刻下腹坠胀,明明有尿意,却又感到尿道微微刺痛,想尿也尿不出。蒋贺之手扶自己的器官,不以为耻,反倒咬咬下唇,侧头望着来人挺无赖地笑了,“盛检,都给你了,我尿不出了。”
“我帮你。”披着爱人衬衣的盛宁走到爱人的身后,略踮脚,把下巴架在对方的肩窝上。他一手环紧他的腰,一手将那东西摪在掌心里,掂了掂,“好沉。”他撒娇似的抱怨,“怪它,痛死我了。”
说罢,又用凉滑的指尖轻轻抚慰。
“我又不是小孩子……”他这会儿仍不敢相信,他们把竟把撕心裂肺的最后一夜变成了美好未来的第一夜。一阵接一阵的快慰感袭上来,心脏也随之砰砰搏动,蒋贺之预感到自己又要沦陷了,像他上回爱上他那样,最后只能看着他猝然离去,自己却一败涂地。在理智濒于瓦解前,他及时摁住了盛宁的手。他转头望向他,目光透出少许的不信任,再次严肃地向他确认,“盛宁,我不能再承受更多一次的失望了,答应我,这是你最后一次把我推开。”
“我答应你,”盛宁也再次认真地承诺,“我再也不会把你推开。”
蒋贺之终于放下心来。他们交错鼻峰,寻到并含住彼此的嘴唇,从地上又缠绵进水中。
几乎同一时间,远在市委大院的方兴奎接到了一个要命的电话。
对方给他带来一个要命的消息。由(装儿)调查组牵头,省反贪局配合,同时抽调外省精英检察力量,将按照“集中统筹、交叉回避”的方式,对全省粮食承储企业进行逐一清查。换言之,这回是逃不过去了。
“杜总,您、您得帮帮我呀!”这人现在是高新投资基金有限公司的董事长了,所以叫一声“杜总”并无不妥。方兴奎其实并不怕这个杜家睦,但一向慑服于他背后的周嵩平。
“我帮你?我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了!”杜家睦已想好了自保之策,为避嫌先主动卸任高新基金的董事长,把手头的一千亿交出去,兴许粮食上的那点事儿就能轻拿轻放了。但煮熟的鸭子即将飞走,他对这个方兴奎也是不满透顶,“你也真是够胆大妄为的,你那一屋子高风亮节的竹子都是喂狗吃的吗?!从旧改、城建到粮食购销,哪个领域都要伸手捞一笔,哪个亲戚都要照拂着一起升天,现在好了,多行不义必自毙,真把(装儿)的调查组招来了!”顿了顿,他更无所顾忌地骂出了声,“一直让你解决那个麻烦,你个蠢货为什么就是不解决呢!”
那个麻烦指的就是“盛宁”。方兴奎有口难言,要不是打黑打掉了洪兆龙那条擅咬人的狗,要不是又碍着了周公子的面子,无论如何,不会连个小小的盛宁都摆不平。如今,他悔之已晚,只能继续央求:“杜总,你跟周省说说,救救我,救救我呀……”
“唉,现在谁也救不了你了,我救不了,周省救不了,只有老天爷能救你了。”杜家睦也长长叹气,“你还有孩子,还有家属,这件事情止于你,对所有人都好。你自己掂量掂量,调查组这会儿已经从北京出发了,在他们落地洸州之前,做个决断吧。”
对方干脆地收了线。
比起韩恕、李乃军那几个芝麻大小的官儿,更精通官场门道的方兴奎几乎不需杜家睦多加暗示,他就知道自己死定了,无论是他的政治生涯,还是他的这条命。他还有一双聪慧可人的儿女,他得为他们的未来着想。到了里头日子断不会好过,乱说话更会祸及家人。他自己也是这么威胁韩恕、李乃军之流的,但不同的是,他一介崛起于寒门的“草根官员”还得靠黑社会打打杀杀,而真正的门阀士族,毁灭一个人如碾蝼蚁,还不见血。
贪官们心里都有本账,晓得“人死账烂”“人死案销”的传统,所以方兴奎也早为这天做准备了。他打开书桌右侧最上方的抽屉,取出一瓶安眠药。不再劳烦家中阿姨,他起身为自己倒了一杯水,走马灯似的回忆起这宦海沉浮的大半生。他是被权力与欲望拱到这儿的,如今又得被权力与欲望摔下去。
不好,不坏,不怎么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