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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眼中有坚毅的光,是帝王的雄心壮志,发愿要改变着糟烂的世道。苏月头一次对他有了肃然起敬的感觉,毫不迟疑地逢迎:“陛下有雄才大略,卑下相信,假以时日定会重现盛世的。”
她说得铿锵有力,神情也很庄严,皇帝扭头看她,唇角慢慢浮起一点笑意,“你这女郎,似乎也不是朕设想中的那样短视浅薄。今日正旦,不能开杀戒,你固然可恨,但朕还是大人大量,决定饶你一命。你去吧,去与你的同伴汇合吧,闲话家常的时候要谨慎,细想想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再信口雌黄,下回朕可不会再放过你了。”
苏月连连欠身,感激陛下的大恩大德。临要走时,脚下又顿了顿,忍不住重又申辩了一遍,“那件事,真不是我宣扬出去的……”
皇帝漠然看着她,眼神犀利,苏月知道不能再啰嗦了,讪讪伏伏身,赶忙识趣地告退了。
等赶往那个扁食摊子的时候,同行的四个人正人手一碗馎饦。见她来了,忙招呼摊主再上一碗,一面问她:“商谈完了?这位郎君现任什么官职?多大的年纪?真是相貌堂堂,好生俊俏啊。”
苏月惨然想,她们要是得知他的身份,更该为她惋惜了。因为自保,错过了良人,尤其这良人还这么有出息,长得这么好。不过自己两次和他接触下来,愈发觉得阿爹有先见之明,自己还是更喜欢温文尔雅的人。武将出身的并不适合她,要不是怵他的身份,恐怕早就和他吵起来了。
至于她们的提问,让她实在觉得不好回答,随意编造一个身份,早晚是会穿帮的,常在大殿上演奏的乐工,哪有由头至尾不认得皇帝的。可要是直说,又是一场轩然大波,她只好敷衍:“官儿做得很大,日后咱们登台常会见到他,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年纪么,过完年二十七了……多稳重的年纪!”
云罗说:“稳重好啊,稳重才能做大官。不过年纪摆在这里,想必家中早就妻妾成群了,先前我们还在揣测,他能不能助你离开梨园呢。”
苏月干笑了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别想那事了,想多了脑子疼。”
她们不解,追问为什么,“你同他提过了吗?”
苏月握着勺子说提过了,“他让我报效大梁,留在梨园贡献技艺。看来我日后注定要成为大乐师了,也罢,遵从天意吧。”
大家听完,不免觉得这人不近人情,所谓的旧相识,在落难的时候一文不值。
苏月已然碰了钉子,再多说恐怕勾得她更伤心,便心照不宣停止了这个话题,转而向她推举桌上的小菜,“尝尝这个紫龙糕,好吃。还有这盐花鱼屑,配上馎饦,滋味美得很呢。”
很快,半路上遇见的人,被大家忘到脚后跟去了。街市上各种小摊很多,卖什么的都有,大家把需要采买的东西都买全了,尽兴地畅游了长街,等到时辰差不多了,方挑着小灯返回圆璧城。
初一至初四,禁内没有宴饮,但乐工们得从初二起,开始排演初五夜里的宫筵。
苏月被编入了大型的燕乐队伍,随一众老资历的前头人演奏《一戎大定乐》。其中有一段琵琶独奏,不知什么缘故,上头交给了她。
她有些惶恐,推辞不迭,太乐丞却对她很有信心,压声规劝她:“这种机会,可不是人人都有的。宜春院琵琶乐人多的是,你要是极力婉拒,没人说你自谦,只会觉得你能力不足。”
这种激将法百试百灵,谁也不想籍籍无名一辈子,苏月便咬咬牙应下了。好在她习学的能力很强,照例是太乐师教授两遍,她可以做到了熟于心。剩下的就是苦练,两天琵琶不离手,到了晚间,心里已经有底了。
不过初三半夜起就开始下大雪,下了一天也不见有缓,簇新的礼衣又送来了。除夕那天受冻的经验让她不堪回首,于是夜里翻出了那件玄狐的斗篷,下定决心裁剪起来。
裁掉一尺,披在身上比对一下,长度正合适。那天买回来的针线终于有了用武之地,缝合斗篷的下摆很简单,密密一排针脚轧过去,面子和里子相合,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