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的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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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面,步行是想象所及的最微不足道的体能活动,但只要我们设定目标,控制整个过程,它仍能带来无穷的乐趣。另一方面,现在有数以百计的运动及强身方法——从回力球至瑜伽,从骑自行车至中国功夫——如果我们只为赶时髦或改善健康而参与,不见得会有什么乐趣。很多人陷入一种到头来无法自拔的体能活动中,把锻炼身体当成一种义务,一点儿也没有乐趣。这是一种常见的错误,形式与本质混淆不清,以为具体的行动与事件就是决定体验内容的唯一现实。这种人以为加入豪华健身俱乐部就是乐趣的保证,但我们早已说过,乐趣不在于你“做什么”,而在于你“怎么做”。
城市的地形虽不具有挑战性,却也有其他培养技巧的机会,如群众的社会刺激、都市环境中历史与建筑的背景,都为步行增添了许多变化。步行者可以浏览橱窗,观察他人,思考人际互动的模式。有些步行者专挑最短的路程,有些人则会选择最有趣的路径;有些人以在精确的时间内走完同样路径而自豪,有些人则喜欢经常调整行程;有些人在冬天专挑有阳光的路面,夏天则专挑阴凉的路面走;有些人刻意调整步伐,以便过马路时刚好赶上绿灯。当然,这些享受乐趣的机会都需要培养,它们不会随便降临到那些从不设法控制行程的人身上。如果不事先设定目标,培养技巧,步行就是一件没有意义的苦差事。
我们有一项研究专门探讨以下问题:一般人在休闲活动中用掉较多物质资源时比较快乐,还是在投入较多自我时比较快乐?我们尝试用体验抽样法来寻求解答,这是我在芝加哥大学发展出来的研究体验品质的方法。前面已介绍过,我们发给受测者每人一个呼叫器、一册小笔记本,由一台电子发报机在一星期内每天发出8次讯号,时间不定。每当呼叫器一响,受测者就要填一页报告,说明他们当时身在何处、跟什么人在一起、做什么事,并且根据分为7级的量表对当时的心情由“非常快乐”到“非常悲伤”进行评估。
活动所具备的挑战就是迫使我们全神贯注的力量。步行具有的挑战有很多种,视环境而定。对于住在大城市的人,平坦的人行道、棋盘状的市街,均使步行成为轻而易举的事。在山路上步行却是另一回事:对熟练的登山者而言,每一步都代表不同的挑战,落足点需要审慎选择,尽可能取得最好的平衡,同时还要考虑到身体与不同落足表面——泥土、岩石、树根、杂草、枝干——之间的动力与重心。在崎岖难行的山路上,经验丰富的登山者每一步都小心轻盈,不断根据地形调整步伐,犹如解答一连串涉及质量、速度、摩擦力的复杂方程式一般。当然,这套计算步骤完全是自动自发的,乍看好像是出于直觉;如果步行者对地形的资讯处理有误,不能适时做出调整,那么纵使不摔倒,也会很快就觉得疲倦。因此,步行虽然看似完全不自觉,而事实上却需要高度集中注意力。
我们发现,一般人花费大量外来资源从事休闲活动——需要昂贵的设备,必须消耗电力或其他能源,像开机动船、开车或看电视时——快乐的程度反而不及较廉价的休闲活动。他们在跟别人交谈、做园艺、编织或从事其他嗜好时,最能感觉到快乐。这些活动需要的物质资源都很少,却需要投注相当多的精神能量。而消耗大量外在资源的休闲活动,大多不需要什么注意力,值得留恋的回馈也相应减少了。
步行是这套方法很好的应用实例,虽然这可谓是一种最简单的身体运动,但仍然能发展成一种登峰造极的复杂心流活动。步行可以有很多不同的目标,诸如行程的选择、要去什么地方、走哪一条路。路线确定以后,还可以选择在哪里停留,注意哪些特定的路标。其他的目标可能与个人风格有关——如何用更轻松有效的方法移动身体;用较少的动作得到较大的锻炼效果,则是另一个显而易见的目标。评估进度所需的回馈包括:走完预定距离的速度有多快或多轻松,沿途看见多少有趣的景物,路上产生哪些新观念或新情绪。
舞蹈,身体的表达
不论多么简单的体能活动,只要能产生心流,就令人觉得乐趣无穷。基本步骤包括:(1)确立一个总目标,并尽可能包含多个实际可行的子目标;(2)找出评估目标进度的方法;(3)保持精神集中于所做的事情上,并且对活动涉及的挑战进行越来越精细的区分;(4)培养随机应变所需的技巧;(5)在活动变得令人厌倦时,随时提高挑战的难度。
运动与健身并非通过身体寻求乐趣的唯一途径,其实还有很多注重节奏与和谐的动作都能产生心流。其中舞蹈可能是最古老,也最引人注目的一种,它具有广泛的吸引力和复杂的潜力。从最偏僻的新几内亚岛土著部落到最考究的莫斯科波修瓦芭蕾舞团,身体随着音乐舞动,通常被运用成为改善体验品质的一种手段。
能产生心流的体能活动,不一定局限于杰出运动员的表现。奥林匹克选手并未得天独厚,拥有打破纪录、享受乐趣的专利。即使一个体能不怎么高明的人,也可以爬得高一点儿,跑得快一点儿,长得强壮一点儿——任何人都可以享受超越身体限制的乐趣。
或许有人认为,上夜总会跳舞是一种怪异而没有意义的活动,但很多青少年把它当作重要的乐趣来源。跳舞的人描述在场中舞动的感觉说:“一走进舞池,我就觉得像漂浮了起来,真愉快,觉得自己浑身动了起来。”“好像喝醉的感觉,一切得心应手时,我会满身大汗,浑身发热,欣喜若狂。”“你四处舞动,想借这些动作表达自己,这就是重点所在。这可说是一种身体语言,沟通的途径……如果顺利的话,我真的能利用音乐和周遭的人进行充分沟通。”
步行可以乐无穷
舞蹈的乐趣往往强烈到足以令人放弃其他选择。米兰的马西密尼教授从一群舞者那里收集到一份极具代表性的陈述:“我从一开始就想做职业的芭蕾舞演员。这并不容易,不但酬劳微薄,还要经常四处跑,母亲对我的工作抱怨频频,但是对舞蹈的热爱使我得以坚持下去。它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我这一生不可或缺的部分。”60位适婚年龄的专业舞者当中,只有三人结婚,而且其中只有一人生育孩子,因为怀孕通常被视为对事业的重大干扰。
“更高”是奥运格言的首词。飞跃在空中被公认是一种挑战,打破地心引力的限制则是人类古老的梦想。希腊神话中带着翅膀向太阳飞翔的伊卡洛斯,一向被视为人类追求文明的象征,然而这个动人的譬喻却造成误导。跳得更高、攀登更高的山峰及飞越地平线,都在人类最喜爱的活动之列。有些学者创造了一种心理疾病的名称——“伊卡洛斯情结”,用来描述这种摆脱地心引力的欲望。其实,所有企图把乐趣解释为“对抗受抑焦虑的防卫机制”的论调,同样造成误导。当然,所有具有意义的行动,都可视为对抗混沌的一种自卫。正因为如此,我们更应该把能带来乐趣的行动当作健康的迹象,而非病态。
正如运动一样,不一定是职业舞者才能充分享受驾驭身体表达潜力的乐趣。业余舞者不需要为了婆娑起舞而牺牲其他目标,同样也能获得莫大的快乐。
不论体育竞赛的目标在局外人看来多么微不足道,但在展示完美技巧的企图下,它是一件不容忽视的事。例如,投掷的能力实在没什么了不起,连婴儿都能做得到,但血肉之躯究竟能把一件沉重的物品投掷多远,却是人类自古以来就面临的挑战。古希腊人发明了铁饼;古代最优秀的铁饼选手会由最杰出的雕刻家为他们塑像,永垂不朽;瑞士人在假日群集高山草原上,比赛谁能把树干投掷得最远;苏格兰人也有这种比赛,不过投掷的是大石块。现代棒球赛造就了名利双收的选手,只因他们的球投得又快又准;篮球选手的成败同样取决于上篮的本领。此外,还有标枪、板球、撞球、掷铁槌、回力棒、钓鱼抛竿等运动,这些源自基本投掷能力的变化,均带来不计其数的享受乐趣的机会。
其他以身体为表达工具的形式还有很多,默剧和戏剧就是很好的例子。通过比画来猜谜的游戏在家庭聚会中盛行不衰,无非是因为它让人暂时摆脱习惯的身份,扮演起不同的角色。即使是最可笑而笨拙的模仿动作,也有助于摆脱日常行为模式的拘束,窥探一下不同的生活方式带来的乐趣。
用现代奥运会的格言“更高、更快、更强”描写身体的心流体验,可说虽不恰当亦不远。它不断追求比前一个纪录更上一层楼的原则,适用于任何运动。所有体育活动最纯粹的形式,就是突破体能的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