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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老受聘为北京市戏校校长。就职的那天,对学生讲话。他拿着秘书替他写好的稿子,讲了一气。讲到要知道旧社会的苦,才知道新社会的甜。旧社会的梨园行,不养小,不养老。多少艺人,唱了一辈子戏,临了是倒卧街头,冻饿而死。说到这里,郝校长非常激动,一手高举讲稿,一手指着讲稿,说:
姜先生有一次遇见了劫道的,就是琉璃厂西边北柳巷那儿。那是敌伪的时候。姜先生拿了“戏份儿”回家。那会唱戏都是当天开份儿。戏打住了,管事的就把份儿分好了。姜先生这天赶了两“包”,华乐和长安。冬天,他坐在洋车里,前面挂着棉布帘。“站住!把身上的钱都拿出来!”——他也不知道里面是谁。姜先生不慌不忙地下了车,从左边口袋里掏出一沓(钞票),从右边又掏出了一沓。“这是我今儿的戏份儿。这是华乐的,这是长安的。都在这儿,一个不少。您点点。”
“同学们!他说得真对呀!”
姜先生从不争戏。向来梅先生演《奇双会》,都是他的赵宠。偶尔俞振飞也陪梅先生唱,赵宠就是俞的。管事的说:“姜先生,您来个保童。”——“哎好好好。”有时叶盛兰也陪梅先生唱。“姜先生,您来个保童。”——“哎好好好。”
这件事,大家都当笑话传。细想一下,这有什么可笑呢?本来嘛,讲稿是秘书捉刀,这是明摆着的事。自己戳穿,有什么丢人?倒是“他说得真对呀”,才真是本人说出的一句实话。这没有什么可笑。这正是前辈的不可及处:老老实实,不装门面。
他从不生气。有一回陪梅兰芳唱《奇双会》,他的赵宠。穿好了靴子,总觉得不大得劲。“唔,今儿是怎样搞的,怎么总觉得一脚高一脚低的?我的腿有毛病啦?”伸出脚来看看,两只靴子的厚底一只厚二寸,一只二寸二。他的跟包叫申四。他把申四叫过来:“老四哎,咱们今儿的靴子拿错了吧?”你猜申四说什么?——“你凑合着穿吧!”
许多大干部作大报告,在台上手舞足蹈,口若悬河,其实都应该学学郝老,在适当的时候,用手指指秘书所拟讲稿,说:
他的学生上他家去,他总是站起来,双手当胸捏着扇子,微微躬着身子:“您来啦!”临走时,一定送出大门。
“同志们!他说得真对呀!”
姜先生真是温柔敦厚到了家了。
赞曰:
姜妙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