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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的另一部小说《养小狗的人》中,柯莱特也描述了女人生活的另一面。三个在爱情中不幸或者不安的姐妹,每天夜里会聚在她们童年时代的旧长沙发周围;她们在那里感到放松,思量着白天的忧虑,准备着明天的战斗,品尝着好好休息、好好睡眠、洗个热水澡、痛快地哭泣的短暂快乐,她们几乎互相不说话,但是每一个人都为别人创造一种窝;她们之间发生的一切是真实的。
“谢谢。你不认为插一朵花能衬托出我的裙子吗?不,不要把花插在上身。蓝蝴蝶花的香味真的已经过时了吗?我觉得我有一大堆东西要向你请教;一大堆东西……”
对某些女人来说,这种肤浅而热烈的亲密关系,比和男人的严肃做作的关系更为宝贵。自恋的女人就像在青少年时期那样,在另外一个女人身上找到特殊的分身;正是在有能耐的专注目光中,她可以欣赏她做工精巧的裙子、自己细腻的内在。结婚以后,她的知心女友仍然是尊贵的见证人,这位朋友也可以继续像一个令人想望的、希望得到的对象那样出现。我们已经说过,在几乎所有的少女身上都有同性恋倾向,丈夫时常笨拙的拥抱,不能抹去这种倾向;由此产生女人在同类身上所经历的,而在正常男人身上没有等同物的肉感的温馨。在两个女友之间,肉感的爱慕可以升华为活跃的温情,或者通过散乱或准确的抚摸表现出来。她们的拥抱也可能只是一种调剂闲暇的游戏—这是后宫女人的情况,她们主要是要消磨时间—或者拥抱有着头等重要的意义。
“当然可以,当然可以。”
然而,女人的共谋很少会升华为真正的友谊;女人比男人更加自发地感到利害一致,但在这种团结中,她们中的每一个不是朝着对方超越,她们整体朝向男性世界,她们每个人都想为自己夺取男性世界的价值。她们的关系不是建立在她们的特殊性之上,而是直接在一般性中体验,一种敌意因素由此马上渗透进来。娜塔莎<a id="jzyy_1_918" href="#jz_1_918"><sup>(17)</sup></a>依恋她家的女人们,因为她可以在她们的注视下展示她孩子的尿布,但她却对她们怀有嫉妒,因为在皮埃尔看来,在每个女人身上都能体现<b>女人</b>。女人的互相谅解来自她们彼此认同,但同样,每个女人也由此否认陪伴关系。女主人和她的女仆的关系比与一个男人和他的仆从或司机的关系亲密得多—除非他是一个同性恋者;她们交换体己话,不时串通一气;可是在她们之间,有一种敌对的竞争,因为女主人一面要摆脱家务,一面又想承担工作职责和获得名声;她希望自己是不可替代的,不可或缺的。“一旦我不在场,一切都乱套了。”她严厉地想抓住女仆犯错误,如果女仆活儿干得太好,她就不能尝到感觉自己独一无二的骄傲。同样,她一股脑儿对女教师、女管家、奶妈、看孩子的女仆、协助她干活的亲戚朋友发脾气;她的借口是她们不尊重“她的意愿”,她们不按照“她的想法”行事;事实是,她既没有意愿,又没有特殊想法;相反,激怒她的是,别人正好以她做事的方式完成她的职责。这是一切毒化家庭生活的常见家庭争吵的主要根源之一:由于每个女人没有任何方法使人承认她的特殊贡献,所以便都像女王一样严厉地要求别人。不过,尤其在打扮和爱情方面,每个女人在别的女人身上都看到一个敌人;我已经指出过在少女们身上的这种竞争,这种竞争往往要持续一生。我们已经看到,风雅女人、上流社会的女人的理想,就是获得绝对的评价;她因永远感觉不到自己头上戴上光环而痛苦;哪怕发觉别人头上有最单薄的光环都令她不快;别的女人得到的一切赞词,她都想窃为己有;不是独一无二的绝对,怎能称为绝对呢?一个真诚的、恋爱中的女人,满足于在一颗心中受到赞美,她不羡慕她的女友们表面的成功,可是她在自己的爱情中仍然感到面临危险。事实是,女人被最要好的女友欺骗这个题材,不仅仅是文学上的陈词滥调;两个女人越是朋友,她们的二元性就越是危险。听到体己话的女人被要求通过恋爱中的女人的眼睛去看,以恋爱中的女人的心和血肉去感受,她受到情人的吸引,受到诱惑她女友的男人的迷惑;她以为自己的正直保护着自己,便任凭自己的感情摆布;她对自己只起非本质的作用也感到恼火,不久,她便准备让步,把自己投进去。很多女人十分谨慎,一旦她们恋爱,便回避“亲密的女友”。这种矛盾心理几乎不允许女人信任她们互相的感情。男性的阴影总是沉重地压在她们身上。即使她们没有谈到他,仍然可以把圣琼·佩斯<a id="jzyy_1_919" href="#jz_1_919"><sup>(18)</sup></a>的诗句用在他身上:
“我上星期六本该买下我在零售商店里看到的那件黑长裙……请告诉我,你能借给我非常精细的袜子吗?眼下我没有时间了。”
太阳没有提及,但它的威力在我们中间。
……她用手在刘海和额角之间抹了一下。
她们一起向他报复,给他设下陷阱,诅咒他,侮辱他,但是她们等待他。只要她们滞留在女人聚集的地方,她们就沉浸在偶然性、乏味和无聊中;这些虚无缥缈之境保留了一点母亲怀抱的温暖,但这是虚无缥缈之境。女人乐意滞留其中,条件是预见到不久脱离出这种境界。因此,她只有想象自己将要走进的那个灯火辉煌的客厅,才乐于待在浴室的潮湿中。女人彼此是难友,她们互相帮助,忍受监狱生活,甚至准备越狱,但是,解放者来自男性世界。
“……无论如何,”我对她说,“不要哭。尽量设法不让眼泪支配你。”
对于大多数女人来说,在结婚之后,这个世界仍然保留着它的光辉;只有丈夫失去了他的威信;女人发现,男人身上的纯粹本质衰退了,但男人仍然是世界的真理、最高的权威、奇迹、冒险、主人、注视、猎物、快乐、得救;他仍然体现了超越性,他是对一切问题的回答。最忠诚的妻子永远不会同意完全放弃他,同一个偶然性的个体关在一起,阴郁地面面相对。她从小就强烈需要一个向导,当丈夫担当不了这个角色时,她便转向另一个男人。有时,父亲、一个兄弟、一个叔叔、一个亲戚、一个老朋友仍然保留以往的威望,她会去依靠他。有两类男人,他们的职业能让他们成为知己和导师:教士和医生。前者的巨大优势在于他们不收取咨询费;忏悔时他们听信徒闲扯,却一筹莫展;他们尽可能回避“极端虔诚的女信徒”、“笃信宗教的女人”,但引导基督徒走上道德之路是他们的责任,由于女人在社会和政治上地位变得重要,教会竭力把她们变成它的工具,所以这个责任就更加迫切。“良心导师”向他的女忏悔者指明她应采取的政治见解,控制她的选票;许多丈夫生气地看到教士干预他们的夫妻生活,正是他确定合法或不合法的床笫间的秘密实践;他对孩子的教育感兴趣;他向女人建议如何与丈夫相处;总是将男人看做天神来崇拜的女人,快乐地跪在男性这一天主在人间的替身脚下。在这方面,医生因收取报酬而得到较好的保护;他可以把太冒失的病人拒之门外;但是他受到更确定、更执著的追逐;色情狂所追求的男人中有四分之三是医生;在一个男人面前裸露自己的身体,对许多女人来说,满足了展示自己的巨大乐趣。施特克尔说:
我重新给她化妆。她的嘴巴有点发抖。她耐心地任人摆布,一面叹着气,仿佛我在给她包扎。最后,我从她的手提包里取出粉扑,蘸上一点更红的粉。我们俩都没有说话。
我认识几个女人,她们在对她们有好感的医生的审视中得到唯一的满足。特别是在老姑娘中,有大量的病人,她们来看医生是为了让人“非常仔细地”检查,因为无关紧要的月经过多,或者有点心理紊乱。另有一些女人担心得癌症或者感染(通过厕所),这些恐惧给她们一个让人检查的借口。
“得!等一下,还没有结束。”
其中,他举出如下两个例子:
我用两根手指将她的上眼皮朝上翻,让两滴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自行消失,这样睫毛膏就不会因和眼泪接触而变糊了。
一个老姑娘B. V.,四十三岁,很有钱,每个月在月经来过以后去看医生,要求仔细的检查,因为她认为有毛病。她每个月换医生,每次都演出同样的戏。医生请她脱掉衣服,躺在桌上或者沙发上。她拒绝了,说是她太害羞,不能做这样的事,这是违反自然的!医生强迫她,或慢慢说服她,最后她把衣服脱掉,向他解释,她是处女,他不应该伤害她。他答应她做直肠指检。医生一开始检查,往往性欲高潮就出现了;在做直肠指检时,性欲高潮加剧。她总是以假名出现,随后付费……她承认,她希望被医生强奸……
“让我来做。”
L. M.太太三十八岁,已婚,她告诉我,她在丈夫身边完全无动于衷。她来看病。只看过两次以后,她就向我承认有一个情人。但是他不能使她达到性欲高潮。她只有在让人做妇科检查时才有性欲高潮。(她的父亲是妇科大夫!)差不多每隔两三次,她就有需要去看医生,要求检查。她不时要求治疗,这是最幸福的时刻。最近一次,由于所谓的子宫下坠,一个妇科大夫长时间给她按摩。每次按摩都带来好几次性欲高潮。她解释说,第一次按摩曾经引起她平生第一次性欲高潮,所以她热衷于这种检查……
……她想擦拭潮湿的眼睛,我阻止她这样做:
女人很容易设想,她向他展示自己身体的那个男人,对她的肉体魅力或者心灵美留下深刻印象,因此她病态地以为被教士或者医生爱上了。即使她是正常的,她也感到在他和她之间,存在一种微妙的联系;她乐于体面地服从;另外,有时她从中汲取一种安全感,帮助她接受自己的生活。
下文,她给我们描绘玛尔科不安地准备面对一个她想征服的年轻男子:
但有些女人不满足于将她们的生活建立在道德权威之上,她们也需要在这种生活中有浪漫的兴奋。如果她们既不愿意不忠,也不愿意离开丈夫,就会求助于被有血有肉的男性吓坏的少女采用的同样手法:她们沉溺于想象的激情。施特克尔提供了好几个例子:<a id="jzyy_1_920" href="#jz_1_920"><sup>(19)</sup></a>
在炎热的下午,在阳台的遮帘下,玛尔科料理她的衣物。她缝纫水平很差,但是很用心,我给她劝告,感到沾沾自喜……“不应该在衬衫上绣上天蓝色的彗星,粉红色在衣服上,与皮肤相衬更加漂亮。”我很快又给她其他建议,关于脂粉、唇膏的颜色、画眼线要突出。她说:“你真的这么想吗?你真的这么想吗?”我虽然年轻,但权威不可动摇。我拿起梳子,在她厚厚的刘海中分开一个妩媚的小缺口,我表现得长于此道,使她的目光炯炯燃烧,在她的脸颊上方、靠近太阳穴漾出一片红晕。
一个已婚女人,十分端庄,属于最好的阶层,抱怨神经系统不适和有抑郁症。有一晚,在歌剧院,她意识到她疯狂地爱上了男高音。听他唱歌,她感到自己非常激动。她变成歌唱家的热诚赞赏者。她不错过一场演出,买了他的照片,梦想着他,她甚至给他寄去一束玫瑰花,并写上献辞:“寄自一个感激涕零的陌生女人”。她甚至决定给他写一封信(同样署名“一个陌生女人”)。但是她仍然保持距离。认识歌唱家的机会出现了。她马上知道她不会去。她不愿意近距离认识他。她不需要他在眼前。她很高兴热烈地爱着,又仍然是一个忠实的妻子。